那人有些急切,眼珠一转,又换了说辞:“信不信,我抓了你,将你,□□致死?”
雨墨握刀之手一紧,愤恨更深,黛眉下目利如锋,似要将人吞食。
那人□□,将弯刀对着雨墨,“一会儿,我就用它,划开你的衣服。”
雨墨一步步后退,紧盯着那把指着自己的刀,那人疾步走近,动作越发放肆,雨墨怒不可遏,轻轻抬手,毒箭已刺入那人腹部。□□声戛然而止,那人用手捂着箭尾,弯刀向她挥来,她转身往后跑,一支箭从她手臂划过,她受伤跌落。身后中箭之人挥刀割断刺入腹里的短箭,朝受伤的她跨过来,举刀欲砍,雨墨露出匕首,从他脚下划过,那人登时被割断了脚筋,摔倒在地。雨墨迅疾回身又一刀扎进他握刀的手,手吃痛松了刀,对面弓箭手拉开弓欲放箭,她命令:“别动,不然我杀了他。”匕首死死抵住那人脖子。那人这才回神,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弱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却不知巾帼亦有英雄。
弓箭手忌惮首领性命,不敢擅自放箭,而那首领却大嚷:“谁抓了她,就赏给谁。”
雨墨不懂,知道他说得并非好话,往他手臂上加了一刀,那人吃痛立即闭口。对方弓箭手步步紧逼,皆要将她活捉。
茫茫大雾,看不清对方有多少人,亦不知那黑压压的人群会否群起而攻,她无有反抗的能力,却也不能任人宰割。若她能在此多耽搁一分,王爷便能多远走一分,身后荆棘丛生,不见涧底,她心中早已有了万全之策,她无奈亦无惧,拖着那人威胁着对方,一步步后退。
被她要挟之人大嚷:“还愣着干什么,怕一个女人?”雨墨再一刀划破他手臂,那人痛唤一声,一支冷箭偷袭,雨墨避之不及,手腕擦伤。箭直入面前之人心口。雨墨惊心,却不知敌人如此不择手段,她愈发惊怕,眼前数箭相对,却迟迟不发,只是逼近,她已达尽头,脚下是荆棘深渊,踏出一步便是粉身碎骨,对面之人步伐迅疾,个个淫眉荡眼言语不堪。她站定,盯着那些嬉笑的恶心面孔,眼里如有千军万马将人吞噬,她扔掉手里奄奄一息的敌军将领,缓缓向后迈出一只脚,敌军奋勇上前擒拿,她借力向后一跳,坠入茫茫白雾中。
敌军身后惨叫声哀传遍野,云鹤带领着士兵以最后的□□猛攻,终将大半敌人歼灭。
见有一二十人聚在深涧边,云鹤担忧是雨墨,轻功越过去,却不见她,他愈发担忧,又见地上躺着那群人领首尸体,愈发不敢想象,四顾也无雨墨踪影。擒拿雨墨之人回转身来反击,云鹤心有仇恨,痛下杀手,片刻间,只剩得三四人。敌人鲜血染红了云鹤衣衫,亦溅到他脸上,他如吸血之鬼一般愤恨盯着颤抖的几人,喝问:“雨墨呢?”
对面之人并不懂,只听得他这一声喝令使人战栗,几人面面相觑,丢了刀,下跪求饶。云鹤提着剑走近,指着一人逼问:“雨墨呢?”
那人吓得全身颤抖,蒙古语不停央求着“饶命”。云鹤心急如焚亦愤怒无限,手一挥剑尖便将那人脖子抹破。其余几人大惊,猛力磕头,只有一人,不停指着崖边叫:“跳下去了,跳下去了。”
云鹤急忙回首,望着空空荡荡的崖边,失了神。他再望,除却那领首尸体,未有任何雨墨踪迹。他一步步移过去,每走一步,心便多一分痛。不会的,他不相信。他一路尾随而来,周密布局,不就是要救她吗?为什么?他急向四面观看,期望找出一丝雨墨可以生还的蛛丝马迹,可所有的证据都告诉他,不可能,她是何等刚烈的女子,又是何等深明大义的女子,她有的,不过是全身而退。
荆棘丛中传来清脆的步摇碰撞之声,仿佛雨墨盈盈而来,云鹤回神,看到带刺的枝桠上挂着银色步摇,他顿时心如刀绞,匍匐着就要下去捞取,亲信们拉着他不让他冲动,他眼睁睁看着那支步摇从晃动的荆棘枝桠上摇曳,再落到更深的丛林里,泪如雨下。
☆、(七十八)
“云鹤。”小梅风尘仆仆而来,见残余的士兵们将俘虏的鞑靼人捆绑起来。云鹤坐在敌军领首尸体旁一动不动,他遍体鲜血,泥尘满布,神色空洞无有一丝生气。听到小梅呼唤声,他转动久不移动的眼珠,木然看着他,苦楚更上心头。
小梅身上也染了鲜血,他在林中伏击敌人,弹药暗器皆已使完,最后只得与敌人近身搏斗,待到筋疲力竭之时,才将敌人一举歼灭。他放心不下云鹤,和生存的十几人骑着马飞奔而来。却见云鹤如此模样,他不明就里,急拉着云鹤问:“你怎么了?”
云鹤手臂再次受伤,被小梅拉扯下意识□□出声。小梅见他痛苦,急忙查看,只见自己掌心已染了一手云鹤的血,他顿心惊,撕开云鹤破口的衣服,见伤口嵌着泥土,已开始凝固。他急忙将云鹤扶起,说:“赶快回去清洗。雨墨,我们赶紧走。”
狭隘山涧内,无人回应。
小梅四下观望,雨墨不在,他不解,问云鹤:“雨墨呢?”
云鹤听见雨墨名字,本能看了看崖边,神色依旧木纳。小梅随着他的眼光看向崖边,也未见雨墨踪影,他正要再问,忽想到云鹤状态,瞳孔渐惊,看着云鹤逼问:“你告诉我,雨墨呢?她去哪儿了?”
云鹤眉宇微皱,鼻翼颤动,仿佛又从那噩耗中惊醒过来。
雨墨是云鹤最爱护之人,云鹤有这番情绪,小梅大抵也明白,却不愿相信,他回首看着云鹤,期望从他口中知道事实。云鹤眼光渐渐与他相视,却只是难过,说不出话。小梅看着他,沉声问:“你瞒着我干什么?雨墨到底去哪了?”他情急之下将云鹤推开些许,亲信急忙扶住云鹤,回:“贺先生,姑娘她为了引开追兵,被困,跳崖了。”
小梅顿时呆住,脚步都已虚浮,泪盈于眶,他看着云鹤。云鹤脸色愈发不如之前,无力回话。小梅颤声低问:“你就由着她?”
云鹤气息微弱,费尽力气回话:“对不起,是我的错。”
小梅愈发难过,质问:“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云鹤仍只是回:“对不起。”
小梅心寒,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头浇灭了自己的心。香草镇被屠,白河镇被劫,京城郊外亦是生灵涂炭;子死父亡,至亲安在?他们这么执着,到底为的是什么?他转身急往崖边奔去,亲信拉着他急劝:“贺先生,我们已经派人下去找了,您不要去犯险,王爷歼灭敌人时旧伤复发,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小梅不得已停下,看着负伤难过而昏厥的云鹤,思绪繁复。
越过狭隘的山涧,终觅得一间破败驿站,而他们,突围的三百余人,此刻不足一百。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未尽水米,已筋疲力尽。这萧索驿站也被毁于一旦,任鞑靼人摧毁得残破不堪。这江山,不知还有哪一处,是干净之地?
满月之期已过,此时,天上不过挂着一轮被云遮雾挡得浑浊的月亮,清冷的光洒在残垣断壁之上,更添了无限悲凉。
随行之人有三人受伤陷入昏迷,众人就着断裂的木板搭起一张相对平整的床,铺上些稻草,便将昏迷之人安顿在了上面。几人寻觅吃食,另几人又往井中打了清水,供小梅处理伤口。气候渐冷,冷风从破墙外灌进来,吹得微弱的烛火奄奄一息。一人急忙站于风口处,挡着灌进来的冷风。
小梅就着微弱烛光清理云鹤伤口,只见那血肉已模糊,泥土深深陷进伤口里,他心痛,不忍,又怀着责怪和迷茫,却也只能保持清醒为他清理,这种让人百味杂陈的感觉,就快要将他击溃了。歌哥直到他走那一刻还没有消息,三娘怀着孕仍然要战斗在一线,胡哥手掌受了伤却无法顾及,云鹤昏迷不醒,雨墨,雨墨生死不明……百姓水深火热,大军压境,兵临城下……
他不敢再去想象,他有太多牵挂和太多不舍,贺家村的表姐和外甥,醉生梦死的温馨,韵香园的舞台,歌哥的教诲,三娘的体贴,胡哥的欢乐,和云鹤的温存,还有,雨墨这个知己……
因为牵绊,便会遐想太多,便更贪心和不舍……
月亮偷偷隐去了身影,徒留下一片漆黑。小梅守候在三个病人旁,时时照看着。其余众人吃过一些寻来的干筋牛肉和硬馒头,或轮流休息,或接应寻找雨墨的人。一人来换小梅去吃东西,小梅细声叮嘱:“他有点发烧,用帕子捂一下额头。”才出去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