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笑嘴角轻扬,那日还在与他怒气冲冲极力争辩的云鹤,今日又与他和颜悦色指点迷津,世间之事,当真是难以捉摸的。他忽想起第一次见他,他一身素衣,倚靠在百年垂柳下,手边之剑缺口已砍伐得参差不齐,头发凌乱,眼神涣散,似淡墨画中的一缕游魂。那时他尚未满十六,却如此消沉,他看不过去,亦仿佛是看不过自己,上前去质问:“普天之下,那么多人需要你去照应,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才失去了亲人爱人吗?你可以放逐,可以不顾一切,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为你难过伤心的人?你看看这片土地,他是你的,他只会在你的带领下繁衍生息,如果连你都放弃了他,他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当时惘然,扬眉瞬目间,却已过了这么多年。
离歌笑收起愁苦心绪,揶揄他:“你成年了吗你?”
云鹤轻愣,轻佻答:“不好意思,我去年就成年了。”
太阳逐渐升起,金煌阳光一缕缕洒在人间,添起无限希冀。
几人加快步伐,驰骋在茂密丛林间。
☆、(六十八)
日升。白河上下,骄阳遍洒,分外辉煌。淙淙河水自千里高峰倾泻而下,似银河落于九天。
离歌笑小梅云鹤柴胡于山腰落脚,观察着这惊人的地貌。俯可见清冷河水,高可观雪山入云。
离歌笑叹:“此番地势,易守难攻,我们必要做好万全准备,不可让敌军过了这条线。”
云鹤思索道:“白河兵力只得三千余,加上能调遣的临近兵力也不过五千,城内也需守候,能驻扎在此的队伍有限。”
离歌笑回:“所以,我们须尽量避免硬战,若真无可避免……老胡,这几日辛苦你挑选一些身强力壮的奇兵紧急训练,将敌人放近了收拾他们。”
柴胡拍拍胸脯:“放心,交给俺就是了。”
离歌笑点点头,继续说:“小梅你便暂时充当狙击手,所有目标都放在对方头领上,但是撤退要快。”
小梅点头。云鹤侧首看他,神色担忧,欲言又止。离歌笑看在眼里,亦是欲言又止。
忽见对面一丝异动,柴胡眼捷,拉了拉离歌笑:“似乎有人监视。”
小梅闭眼探,随手掷出飞镖,确从树稍传来剧烈晃动。四人迅疾跳跃过去,见叶子上滴了两滴血。
离歌笑说:“分头找,势必要找到。”他们当即沿着四面的可疑路线搜查。
小梅往南方巡,云鹤却追了来,小梅低问:“你那边怎么办?”
“我有感觉,他会在这里。”一语未完,闻得细小颤动,他拉住小梅,“别动。”
小梅停下,果闻得身后不远的杂草里有呼吸声,未及小梅回身,云鹤便抱着他躲开,惊魂未定,锃亮的弯刀直向他们。
云鹤推开小梅,独自迎向前去。那人身着汉人服饰,却使一把弯刀,定是探子前来查看地形,决不能轻易放过他。
那人本受了伤,与云鹤相抗根本无有胜算,何故要拼死相搏?莫不是另有同党。思及此,小梅巡视左右,闻一细小滑翔之声,他顿时心惊,丢出手里的飞镖,却没截住。暗器直向云鹤而去,云鹤闻声躲闪,仍被擦伤了肩膀。
小梅怒意顿生,赴上前去,一掌击退了云鹤面前的敌人,拿毒镖便要杀人。云鹤知他性子,唤了声:“小梅。”
小梅顿了顿,迅捷收了毒镖,只点了对方穴道。他再四面观视,仍未见任何可疑之处,对方是何人,为何他会觉察不出来。伴着一声□□,被点穴之人也被灭了口。小梅只得放弃观视,检查那人,毒镖封喉,无药可救。
离歌笑和柴胡赶到,云鹤伤口上的毒液蔓延,已然精神不振。他虽抗得一般□□,但此毒剧烈,仍会伤了他。小梅揽着他,退下衣服查看伤口,见血液已发黑,他有些心疼,却镇静道:“得马上解,歌哥,你帮我封住他的经脉。胡哥麻烦你帮我找些水。”他从瓶内到了一粒药丸喂到云鹤嘴里:“这是镇痛的,等会我要割掉伤口处的腐肉,你忍着点。”
云鹤早已虚汗密涌,神志混乱,听得小梅的话也只能费力的点点头。小梅在伤口周围洒了些麻沸散,才敢继续拿药洒上。这毒蔓延迅速,若等回去再解势必要废了云鹤一条手臂,他怎会如此大意,竟未想过还有同伙。
徒刀割肉,痛楚可想而知。虽是靠在小梅怀里,云鹤仍痛得发抖。离歌笑让他紧紧握住自己手臂,却也是满面担忧。柴胡拿水囊取了水来,小梅伤口处理完毕,拿纱布沾了水清洗。云鹤于迷糊之中痛醒,小梅不能分心,仍旧小心清洗。离歌笑安慰云鹤:“坚持住。”
云鹤忍着痛楚抬眼看小梅,他很想开口唤他,可疼得没有力气,只静静看着。小梅神色专注,小心翼翼为他疗伤,鬓角挂着晶莹的汗珠,他一颗心一双眼全在自己身上,未有言语却情意满怀。他没有多的力气生出暖意,只看着他渐渐沉睡。
闻得搜寻声音,离歌笑喝了声:“谁?”话音刚落便见几只弓箭对着他们,对方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离歌笑见几人背着羽箭,虽是我方军人,仍有所保留,说:“我们是前往白河军营报道的小兵,路上遇见敌军的探子,受了伤。”
一人问:“那个死人是你们杀的?”
“不是,他们自己人杀的。”
另一人又问:“既是参军的,可有文书?”
离歌笑同柴胡递了眼色,柴胡从衣兜里取出文书来,一人接过看了,看着小梅问:“你就是那个大夫?”小梅点点头。那人见小梅小心为云鹤包扎,手法也是熟练,便信了。又吩咐:“你们两个去坎些树藤搭个架子。”
搭好腾架,便带着云鹤一起往军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