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比燕王,宴黎和一众伙伴在军营中长大,守军大多都认得他们。再加上宴擎的将牌,宴黎等人的身份没有问题,要入城也是毋庸置疑的。不过因为宴黎的一句“绑了胡人王子”,在城楼上倒是引起了一阵喧哗,然后很快城楼上便垂下了几道绳索,却是没有直接开城门。
宴黎看着垂落的绳索眉头一压,敏锐的察觉到了异常。
城楼上的军士并没有过多解释,只道:“今日不方便开城门,你们攀着绳索上来吧。”
宴黎没说什么,一挥手便将被阻在远处的同伴招了过来。他又抬头往城楼上看了一眼,可惜逆光看不清城楼上军士的模样,于是凑在高大山身边低语了几句,这才让众人攀绳入城。
高大山身手敏捷,第一个爬上了城楼,目光不经意间扫视了一周后冲下面招了招手。紧接着小六爬了上去,几个老兵也爬了上去,上城楼的人数过半之后,宴黎才让人将昏迷的霍达王子绑上绳索,让城楼上的人将他拉了上去。倒数第二个是温梓然,最后一个上城楼的才是他自己。
这一切都落在了城上守军的眼中,他们自然也看得懂宴黎的安排,不少人在心中轻笑:宴小将军还真是谨慎。不过也只能在心里笑笑了,因为现实的严峻让他们笑不出来。
很快,宴黎便知道城楼上的异常是为哪般了——城中局势原本大好,结果南下追击王驾的胡人回来了,他爹昨晚跑去找了燕王,然后两人被敌人一锅端了!
至于这个敌人是胡人还是其他什么人,宴黎管不着也不想管。可他爹却是因此重伤昏迷不醒,城中守军群龙无首,而燕王更惨,就在刚才还被押到了城下,胡兵以此威胁守军打开城门乃至于束手就擒。
城楼上一时静默,之前还喜气洋洋的众人笑意凝固。
小将军倚着城墙坐下,长长的吐出口气,又扭头看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霍达王子,无可奈何的说道:“燕王总不能不管,这王子咱们是留不下了。”说完顿了顿,又道:“胡人王子手下还有一些兵马,大概用不了多久就得杀过来了,你们且先做好准备。”
话音落下,城楼上的守军丝毫不敢怠慢,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每个人都因为这越发混乱的局势而忧心忡忡,因此并没有人留意一旁的温梓然,更没有人注意到她同样忧虑的脸——在听到宴将军重伤昏迷的那一刻起,她便不可抑制的想起了前世,想起了前世正是因为宴擎的英年早逝,宴黎才不得不在仓促间接过了重任。
温梓然抿着唇,终于偷偷扯了扯宴黎的衣角,轻声问道:“阿兄,不先去看看宴将军吗?”
第0章探脉
宴黎并没有立刻去看宴擎,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在明知将有敌军压境的时候,他不可能抛下城楼上这些人应对敌袭,独往城内去看爹。
事实上图尔古等人也并没有让宴黎他们久等,这些胡兵丢了王子大是心急,只是收拢了跑散的战马就匆匆而来。城楼上有那眼神好的军士,远远地甚至还能看见不少胡兵身上衣衫破烂面庞黝黑,连伤都来不及裹,满满的都是被偷袭之后的惨烈痕迹。
瞭望台上的哨兵见此情形咂咂嘴,在心里嘀咕了句:看不出来,咱们小将军还真是个狠人啊,带着几百残兵就敢去偷袭敌营!
不过这时候却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感慨,下方立刻便有人问道:“怎么样,来了多少人?”
能登上瞭望台的哨兵都是有本事的,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眼力。这哨兵当下只是眯眼往城外瞧了两眼,心中便已有了成算,扬声回道:“不多,只八九百人的样子。”
城楼上的军士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八九百人的胡兵不算少,可这些人马用来劫掠还行,一些驻兵不多的镇子也都去得。可若说要靠这些兵马来攻城,那可就真是个笑话了,除非城楼上的守军都死了,或者有人大开了城门将他们迎进来!
当然,这两个可能现在都不复存在了——自从出了振威校尉杀害同袍开城门迎敌的事后,如今守卫两门的军士都是宴将军精挑细选安排来的。他们本就是土生土长的边城人,城中有他们的父母亲眷,自然不会如那振威校尉般肆无忌惮的打开城门,引狼入室。
不必宴黎吩咐什么,城上的老兵比他更明白该如何利用城墙的优势守城。当下一条条的命令吩咐下去,城楼上的众人也都有条不紊的准备了起来。什么雷石滚木,什么热油沸水,之前没来得及派上用场的种种守城器物全被搬上了城楼,就等着这些胡兵靠近好好的招呼他们一顿!
但显然,图尔古虽然暴躁莽撞却也不是真傻,远远地就下令让队伍停在了一射之地外。他阴沉着脸望着城门紧闭的边城,又看了看城楼上迎风飘扬的宴字大旗,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上前了。
城楼上的守军等了又等,也没等到这支胡兵傻傻的冲上来攻城,不少人都失望的叹了口气。一个架锅烧水的军士更是直接扔了扇火的蒲扇,埋怨着:“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了攻城吗,那些胡人怎么还不过来?他们不来,我这水不是白烧了?”
四周军士闻言,便有人调笑道:“没白烧没白烧,这水烧好了,正好给我们做顿午饭。”
此言一出,众军士紧绷了多日的神经也都放松了下来,“哈哈”的笑声不绝于耳,甚至伴着晨风隐隐传到了城内城外两拨胡兵的耳中……这满是畅快的笑声落在胡兵耳中无疑是挑衅,可挑衅又能如何?霍达王子的计划出了疏漏,他本人又落入敌手,眼下这些胡人可拿边城守军无可奈何。
图尔古倒是气不过,带着人马往城楼冲了一阵,可惜没冲出几丈就被城楼上的弓箭手射杀了七八人,于是又悻悻的退了回去。他们倒是不畏生死,可冲到城楼下又能如何?不说骑兵本不善攻城,他们甚至就连一架可以搭上城楼的云梯都没有,难道还能徒手爬上城墙?!
因为不可能,场面由此陷入了僵局,这也让宴黎等人暗自松了口气——即便是大胜归来,可连日的奔波再加上昨晚偷袭所耗费的精力,他们其实已经很疲倦了,这时候自然是能不打最好就不打。更何况城内还有那样一支绑了燕王的胡兵,万一他们听见动静再冒险来一场里应外合,城楼上的守军难道还能真对着燕王殿下动刀兵?
所以哪怕短暂,眼下这般僵持的局面也算是最好的。
宴黎站在瞭望口看了片刻,见着城外的胡兵始终徘徊在射程外,也暂时放下心来。他旋即想了想,对着身边人说道:“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了,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先去看看我阿爹,顺便也把这胡人王子带去让他看看。”
话音落下,无人反驳,守军们也不再紧盯着城外,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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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的边城十分冷清,城中不是没有人,但无论是各处藏匿的百姓,还是在城中行动的两方兵马,显然都不欲暴露自己。于是当众人再次踏上曾经熟悉的街道,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宴黎牵着温梓然,走在沉寂的街道上,远远能看见城西方向升起了浓烟。不待他问,身后帮忙押送胡人王子的几个军士便已经开口解释道:“是胡人又放火了。他们知道城门封锁,出不去了,这两日便越发肆意起来,每日都在城中四处纵火杀人。”
一开始胡兵入城之后只顾着劫掠,杀人于他们而言只是顺手。如果抢东西的时候撞见了,便顺手将人杀了,但除此之外他们也懒得浪费力气去找人。可如今不同,城门的关闭和同伴的不断减少似乎刺激了这些胡兵的神经,他们已经不再忙着劫掠,反而开始避着边军杀人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