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课自带的催眠效果已经使祁川的大脑停转,他默了一会儿便放弃思考,把伞往边上推了推,手撑着下巴会周公去了。
有的老师不管他,有的老师两年如一日地找他麻烦,祁川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上午,总算熬到了午休--午休已经成为了他一天中最喜欢的时刻。他拥有一个安逸的小世界得以安睡,哪怕那只是个狭小的器材室。
不过谁也不会想到,狭小的屋子里除了悠悠吹来的冷气,他身边还总是陪着一个小哑巴。
连续好几天的午休他们都在这里碰了面,祁川睡觉,郗白看书,赵海偶尔会出现。之前放晴的时候,郗白还和赵海一起把积灰的体操垫拖到外面拍了拍,晒晒太阳。这日祁川在校门口随便吃了份手抓饼,睁着困倦的眼晃到操场,又发现器材室焕然一新。原来是前一日放学郗白从班上拎来了扫除工具,特地将这里打扫了一番。
赵海一个五大三粗的寡言男人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但是他的眼中分明盛着对郗白一切行为的默许和关照。男人被迷彩裤包裹住的健壮双腿翘在桌上,他还是习惯穿军靴,只不过鞋带松松垮垮地垂着。郗白坐在他身边捧着一盒蛋挞在吃,看到祁川走进来后,他快速抬手抹掉了自己嘴角上的饼皮碎屑。
不得不说,看郗白和赵海呆在一块也很让人觉得违和,赵海自带着一股悍兵的威严,而郗白更像是随时会被他这种人捏碎的小动物。在祁川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俩居然已经在无声中变得熟悉。
郗白不怕赵海,他果然不是怕人,他畏惧的只是某类目光。
祁川的视线在郗白因为咀嚼食物而翕动的嘴唇上停留了一瞬,他打了声招呼便走进隔间。郗白端着蛋挞盒跟了进来,不需要说话,他的眼中已经写好了“你要不要吃”这样的问句。
“不用。”祁川的声音很轻,满载着困意。他往体操垫上一躺,喃喃道,“操,这赛季打完老子真不打了……”
虽然从未有见过他在另个世界中征伐的模样,但是郗白完全能想象得出来那样的画面。他仿佛能看见祁川锐利的目光,敏捷的判断,还有操控住全场的能力……哪怕隔日白天,网瘾少年浑浑噩噩,摊睡在一边,还这样自言自语地说着抱怨般的话,他都会觉得可爱。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用“可爱”来形容祁川。
原谅他贫乏的遣词能力,他只是觉得自己总是在祁川身上看到了一些很纯粹的东西,一些被他张扬痞气的外表所掩盖的天真。
还有他绊倒曾孝军的那一下,随意顽劣又幼稚的行为,郗白却毫不意外地为此而着迷。他不敢细想其中的缘由,仅仅是“因为我”三个字就足以把他浸入蜜罐中溺毙。
“对了。”
本来以为已经睡着的祁川又突然出声,他半睁着眼望向郗白,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伞,是你送来的吗?”
郗白愣了两秒,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
是谢礼呀。谢谢你教训了一下那个胖子。
当然他不会这么表达。他翻出纸笔写道:你为什么从不打伞?
祁川自然不知道,郗白写下这行字的时候心跳得有多快,因为他竟然把他梦里问出的话语带到了现实,这也能称得上是实现美梦了吧。
他也不知道郗白是如何做到的。明明是连和人对视都躲躲闪闪的人,居然独自上了趟楼来到陌生的班级前。他猜他犹豫徘徊了很久,小心翼翼地在窗边张望了一会儿,最后八成是被施钧洋看到。早已修炼成精的施钧洋代收了他的好意,顺带言语调戏到他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这真的超有画面感。
祁川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他挑起嘴角轻笑了一声,“谢谢。”
“不过我习惯了。”
说是这么说,这天傍晚回家的时候,祁川对着桌上的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其丢进了书包里。施钧洋见状吹了声口哨,意义不明地笑了笑。
祁川不理解友人笑容里的含义,刚挑了挑眉想问,就被塞了一根棒棒糖到嘴里。答应过苦口婆心的老魏,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在学校里抽烟了。祁川叼着棒棒糖的塑料棍过过嘴瘾,勾着施钧洋的肩往校门口的超市里走。
灰白色的天洒着濛濛细雨,云朵厚重但边沿蓬松,偶尔能看见落日的一角,天光倾泻而下,像是天空破了个洞。英俊的不良走进校门口的超市,只是想买瓶可乐,却被乌压压一群女孩子劝退。小卖部在搞什么买满100块的文具就送一个兔耳朵发箍的活动,这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行起来的东西,姑娘们觉得可爱,就都拉上友人凑单。
祁川和施钧洋插袋站在门口,两脸懵逼。但是最后他们还是挤进去了,因为施钧洋看见了殷染。长发姑娘手上握着一盒笔芯和两个改正带,她站在货架前,面露犹豫地往不远处那筐兔耳朵上瞄了几眼。
“哟,女王大人也喜欢这种小女孩的东西呀。”
听见身后施钧洋贱兮兮的声音,殷染翻了一个惊天大白眼,转身就要走。
施钧洋从筐子里摸了个粉色尖耳朵的发箍就往殷染头上一戴,然后开始左右张望。
“找人凑个单呗。”
祁川可乐也不想喝了,他想趁机溜走,让这俩人自行发展吧。但是他前脚刚要走,后一秒就被施钧洋一把扯回来,指着一个方向,“唉他!他叫什么来着?”
他硬生生把“你家那个小哑巴”这个称呼咽了回去,毕竟人多,这么说不太好。祁川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郗白抱着两个三明治一瓶橙汁,正站在人最少的冰柜前,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把东西放回去,因为收银台前突然来了这么一波人……
“郗白。”祁川念出了这个名字,在嘈杂的背景里他的声音不算太大,只是为了说给眼前的施钧洋听,但是郗白猛地回过了头,朝他们这里看过来。
郗白看见了人堆里也很显眼的祁川,当然也看见了他身后带着打量目光的殷染和施钧洋。前者让他愿意忍着紧张和不安主动上前,后者却加重了他的犹豫,让他定在原地,不敢动弹。
对视的两秒钟被拉得好长,最终他还是顺从了自己最隐秘却最强烈的渴求,抬脚朝祁川他们那边走去。
而祁川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鬼使神差地从一筐粉白相间的兔子耳朵里,捞了只白色短耳朵的,然后往郗白的小脑袋上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