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关捷和路荣行才知道,原来没满14岁的李云他们,是不会被拖出去枪毙的。
短袖短裤晒得差不多干了以后,靳滕带着两个学生离开了河堤。
走前路荣行去草丛里扒出鞋,回来听见靳滕在问关捷:“你的内裤还是湿的,要不要晒干了再走?或者你把它脱了,穿外面的短裤回家。”
因为家里有个姐姐,关捷很小就不当空心菜了,第二个建议他本能地拒绝,至于第一个,他将能粉饰太平的外裤套在外面,俨然一个豁达人士:“不用了老师,我走一会儿它自己就干了。”
然后走着走着,路荣行就看见他的短裤上面沁出了一副影影绰绰的内裤剪影,路荣行就不是很懂他,晒那老半天是为了干嘛。
靳滕整租的是村里的房子,跟他们在罗记批发部的路口分开了。
关捷在水里扑腾半天,看见超市瞬间饥饿,揣着仅剩的一块钱就进去了,出来的时候捏着两包北京方便面,分了一包给路荣行。
而路荣行裤兜的钱是他的十几倍,因为说过要拿公费请他吃东西,就辣条、旺仔、棒棒冰,财大气粗地捡了一塑料袋,挂在手腕上让关捷随便拿。
两人走到邮局,发现那儿的树荫下摆起了一个弹玻璃球的小摊,张一叶用脚撑着自行车停在路边,正在跟老板讨价还价。
“一块钱,你让我弹五下,行不行?一句话。”
别人的木板上都写了,三毛钱一下,一块钱三下,老板应该也是上过学的人,不耐烦地对他说:“不行,你别在这儿影响我做生意。”
张一叶刚要嘲讽别人,一块钱三下他就亏了一毛,肩膀就被人打了一下,他回过头,目光越过棒棒冰看到了自己的同桌。
“你,”他抽走冻得硬邦邦的冷饮,掰成两半,一半塞进嘴里,一半拿来当教棍,对着路荣行和关捷指指点点,“还有他,你们俩,干什么去了?我找你半天了。”
路荣行在桥上的时候还看见过他,之后和关捷一直在事故的核心地点,不知道张一叶是什么眼神。他将吃的丢进了张一叶的车篓,用舌头翻了下嘴里的奶糖说:“找我干什么?”
张一叶用力嘬了口冰块,在透心凉里心飞扬地说:“找你吃去吃麻辣串,我中午不想在派出所的食堂里打饭吃了。”
路荣行吃什么都行,就是不想晒大太阳,冷酷无情地拒绝了。
关捷怀念麻辣烫摊子上的油炸鸡柳,但是暑假没来他还请不起路荣行,只好按下了对麻辣烫的渴望,附议了一个拒绝二连。
张一叶就开始骂骂咧咧,说路荣行不够兄弟,但是另一边,又像个跟屁虫一样去了大院。
然而回家之后,路荣行才发现这世上有件事叫做,天助张一叶。
住在他家另外一边的邻居叶大妈说,早上汪杨回来过一趟,让他去一趟派出所,为丢掉的400块钱做个记录。
从派出所走到麻辣烫摊子,老大爷也只需要五分钟,张一叶一听就翻脸了,说这下非吃不可。
路荣行看他好像有钱花不出去就很着急似的,乐得载上换了套衣服的关捷,踏上了吃大户的路。
三人先去了派出所,关捷在这里不敢放肆,老老实实地在门口的木沙发上坐。
张一叶却很轻松自在,消失了一会儿再回来,手里就多了串哑青色的葡萄,跟关捷挤在一起挨个捏,发现了软的就揪下来试探一下,然后一起被酸到龇牙咧嘴。
路荣行在空地对面的桌子前面,被两个民警翻来覆去地问,半天下来只答上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丢掉的400块钱藏在床头的棉絮下面。
民警一无所获,不停地引导路荣行回忆家里反常的地方,直到问到有什么东西变了位置,路荣行才将压琵琶的书歪了这种他认为八竿子打不着的细节给说了。
记笔录的民警年纪不大,表情却异常严肃,他面无表情地问了好些问题。
譬如那沓书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琵琶的价值是多少,有没有被人碰过的痕迹,那一格柜子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路荣行挨题作答,说没有,琵琶一般,琴盒后面有很多没法整齐堆放的零碎,玩具模型、积木、墨水瓶、储备胶卷等。
答完这个问题之后,民警让他给他妈转达一些建议,比如出门最好上锁,钱物不要随手放在床头的棉絮这种,大家都知道有钱的地方。
路荣行谢过两位叔叔,和伙伴们去了街上唯一一家一年四季都开张的麻辣烫摊子。
不同地方的麻辣烫,做法都不一样,镇上用的是那种众人锅,四方的桌子上挖个大圆洞,洞里填上直径一米多的煮锅,锅里用同心圆和铁皮隔成花瓣样的食物格,格子里填上汤底和用竹签串起来的荤素菜,客人来了就坐,坐下就可以撸签子吃,吃完了老板来捡签子算账。
这一家的味道说不上多好,但好这一口的也没有其他选择,关捷三人来的时候,桌上已经坐了四个小孩。
路荣行看他们的年纪关捷差不多,但是从桌上堆积的竹签数量来看,他们的手头要比关捷阔绰很多。
张一叶用脚勾来一条板凳,考虑到这种条凳一不小心能坐出跷跷板的效果,体格相当的两人就将关捷夹在了中间。
老板适时笑着上来,在他们面前各放了一个套着白色方便袋的半大铁盘,并问他们是要绿豆水还是米酒。
张一叶拿了三个冰镇的绿豆水,在桌上跺了两下筷子,提起来招呼兄弟们冲。
路荣行没少请他吃东西,闻言没跟他讲客气,从锅格里提起了一串煮鸡蛋,将下面那个拨给关捷,上面的撸进了自己的盘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