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之间,神仙一仄身,抬腿踢在管家的腰部,满头的白发刀子似的割着管家的脸颊,在他脸上割出几道红痕。
骤然,金光迸发,神仙周身都溢出了流水般的光线,像是日出时的东海,滔天的海潮要把整个世界吞没。素闻神仙驾着五彩祥云,这会儿,真的有天神降临。
神仙双手结印,口中念咒,他一双异色瞳灼灼生辉,额边出现银色的鳞片,头上竟缓缓长出了高耸的角!像鹿角,但是比鹿角更加高大,枝杈间生长着红色的花,花下系着飘扬的白绫。
“死东西,也不瞧瞧老子是谁。”神仙声音低哑,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容。
花匠彻底震惊了,他护住童子,忍受着头顶无形的重压,身子蜷成一团。此时神仙打架,凡人避让。
轰然巨响,狂风大作,把桌上摆好的饭菜全掀翻在地上,一片狼藉。神仙和怪物交手了,两股力量撞击的时候那种爆炸力差点把花匠撕裂。
神仙笑得癫狂,眼中光华流转,五指已经变为了龙爪,冲破一切阻力抓进了管家的胸膛中。而后死死捏住跳动的心脏,往外一扯,那紫黑色的心脏竟凭空化作一只怪物,被神仙贯在地板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不——!”花匠终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他看到神仙从管家的胸膛中抓出了一个心脏,血淋淋,还在跳动着。
管家眼中的金黄色彻底熄灭了,胸口留着一个深深的血洞,双手恢复如常,兽化的特征都从他身上消失了。管家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花匠抱开童子,冲上去把管家扶住,却见他脸上泪水纵横。
“放心,死不了。”神仙扔下一句,“刚才那个心脏不是他的。”
花匠猛然抬头,却见神仙一跃而起,一拳砸在那怪物的头颅上,顿时脑浆崩碎,再无声息了。
神仙在屋中央站定,双手都是鲜血,面露狞笑。回头一看,牢房外跪着一大片人,显然是见了神仙显灵,俯首跪拜的。
只有一个人没跪,就是那个上游道长。上游不叫上游,他叫尔雅。
尔雅嘴唇微张,声音颤抖:“爹……”
☆、巧然
牢房中重新安静下来,跪在外头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童子爬到花匠身边去,小手覆上管家的手背,抽抽嗒嗒地哭。一方天光从窗口照进来,照在神仙的身上。
神仙侧身站着,他刚处于厮杀的亢奋中,头上伸着高耸的角,红棕色的角古老粗犷,枝杈之间的花一瓣一瓣往下落。白绫飒飒飘扬,在对面的墙壁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像是神庙中的壁画。
他扭头看见了尔雅,桃花潭水一般的眼睛里倒映出氤氲的神采。他欢喜、激动,有种久违的自由。神仙眯眼笑了笑,仿佛隔着几千几万年,心上那片桃源又繁花盛开了。
尔雅提着竹木药箱走上前去,神仙眼神灼灼地,心脏剧烈地跳动。尔雅盯着神仙的脸看了一会儿,放下了药箱,一把抱住了他。
“儿子……”神仙抬起手搂住尔雅的肩膀,鲜血已经干涸了,他的声音眷恋柔和,“我想你娘了。”
尔雅突然崩溃大哭,他的身量没有神仙那么高,此时只得把头埋在神仙的怀里,大片的泪水倾泻而下,伴随着断续的哭声,在寂静的牢房中孤独难当。
神仙抱着尔雅,任他哭泣了一会儿。就像是回到当时年月,尔雅还小的时候,打雷下雨的晚上,尔雅的娘就这样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哄他入睡。
“好了不哭了,我们去北方找你娘。”神仙拍着尔雅的背,“你不是说北方有冰海么,咱们就去那里,说不定你娘就在那儿等着我们呢。”
“娘已经死了,葬在山脚下,爹……”尔雅泣不成声,“我春天的时候回去看过了,春江水暖浮着几只野鸭,竹外桃花开了两三枝。”
神仙抿唇不再言语,他撇起了眉毛,眼眶忽然泛红了。异色眸子里的神采暗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潮湿的雾气。
其实神仙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他太孤独、太想念她了,总觉得她没有死,前尘往事均是白日里一场梦,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不哭了不哭了,快些救人吧,那人被折腾得挺惨的,要不是我来,这里的人恐怕一个也活不了了。”神仙岔开了话题,催尔雅去给管家治治伤。
尔雅点点头,松开手臂,擦掉泪水,扶膝提着药箱前去给管家诊治。管家此时昏迷着,花匠把他抱到床榻上,放安稳了,小心地拂去管家脸上的灰尘。
管家神色那么安宁,就像平时睡着了一样。花匠忽然想起丞相府里的日子,有时候管家靠在他肩上打盹,眉目舒展,唇边还带着温文的笑意。
心中忽地一痛,花匠连忙别开了视线,手臂上骤然传来一阵剧痛,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已经被咬掉了好几块肉,跟个血人似的,童子都不敢靠近他。
花匠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神仙却走过来在他身旁蹲下了。神仙卡住花匠的下巴,上下瞧了瞧花匠,啧啧赞叹了一句:“福大命大。”
“神仙保佑。”花匠勉强地笑笑,护住身上的伤口,疼得倒噎气。
神仙咧嘴笑笑,眼尾泛着点桃花色。他收了自己的角,抬手按在花匠的肩上,轻轻念一个咒,一道金色的涟漪包裹了花匠全身。
“差点就被咬死了,你怎么不跑?”神仙一边给他疗伤,一边闲闲地问。
花匠感觉全身的疼痛减轻了不少,一股醇厚的真气在体内游走。他略微舒了一口气,盘腿坐直了身子,回答道:“兽化后难免残暴嗜血,给他咬几口垫垫肚子。我命硬,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