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这下你知道阿宁是什么人了,也知道我串通异族图谋不轨了,怎的,怕不是要向皇帝告我一状?”
丞相刮刮将军的鼻梁,戏谑道,无所谓的样子,仿佛说着家常小事。
将军吻他的嘴唇,带着醺熏醉意,唇舌相交:“我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如就跟你一起狼狈为奸。生也好,死也好,成也好,败也好,肝胆相照,两肋插刀。”
丞相把他半生的事情说完,已是深夜,将军却扳住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看:“还有一件事你没说。”
丞相一下子慌张起来,还有什么事?莫非是皇帝赐婚的事?这个怎么说才好?
将军贴在丞相的耳边:“你说你和濮季松有仇,这是怎么回事?”
丞相一颗心这才放下来,他舒一口气,整理一下语言,坦然道:“他很多年前来刺杀我,砍伤了我的背,差点还弄瞎了颜知归的眼睛。背上的伤口,到了冬天还是隐隐作痛。”
将军看到过丞相背上两条刀伤,虽已是淡淡的疤痕,但将军从战场上下来,对那种痛苦感同身受。
深夜,将军回到府上,正准备沐浴就寝,老管家忽然走进来说道:“将军,明儿宫里头有中秋宴,将军可千万别忘记了。”
“我知道。”
老管家站在屏风外瞧瞧里头,见将军没下文了,踌躇两下,还是禀报了:“将军,丞相府的贺礼,您看,该如何准备?”
将军皱起了眉头:“贺礼?丞相府有什么喜事吗?”
老管家眼皮一跳,躬身回禀:“皇上给丞相指了一门婚事,晏大人就要成为当朝附马郎了,您说,这可不是喜事一桩?”
☆、风满
老管家仍然记得,他那天说完这句话之后,屏风里就传来了碎裂的声音。他悚然一惊,却见屏风上绘着大片的泼墨山水,看不清里头的景象。
接下来就是一片长久的沉默,灯花爆开一朵,噼噼啪啪的声音细碎可闻。老管家心中疑惑,不知将军此时为何突然没了话语。
“将爷……”管家抬袖斟酌词句,“可是有什么东西掉落了?小的好去找人来收拾了。”
“无妨,不过是东西碎了而已,不碍事。”将军的语气平和安静,听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跟景泰蓝瓶子里的九里香一样醺暖。
“那将爷您看,这该如何准备?”管家额上冒出了汗珠,将军的反应有些平静过头了,他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将军泡在木桶里,水面上浮着芍药花瓣。旁边摆着香料桌子,上头一只仙鹤香炉里正燃着苍山籽,烟气袅袅,烛火照得他面容朦胧,眼神如丝。
木桶旁边,香料盒子碎了一地,还有一只白玉酒樽,酒水把香料都给润湿了。
将军咬了咬牙齿,隐忍道:“晏大人他,对这桩婚事可还满意?”
管家思忖一番,方才从容答道:“公主贤良淑德,容貌昳丽;晏大人才高八斗,眉宇堂堂,正是一对良人。想来丞相府,必定是欣然接受的。”
将军垂眸,长发遮住了他的神色,只瞧见他挺直的鼻梁,还有漂亮的唇线。他把管家的话咂摸了半晌,抬手从水中掂起一片花瓣,握在手心。
“是啊,他们那么配,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璧人。”将军说,尾音带着点叹息。
老管家拱袖抬手,站在原地不知进退,奈何烛影摇红,屏风遮挡,他看不清将军的神色。
“也罢,容本官再思量几日,这个事敷衍不得。”将军语气淡然,长风过境般的自在,“你且下去吧。把马车套好,明日进宫去。”
老管家如蒙大赦,说了告退之后也就离开了,顺手带上了房门。
屋里一片静谧,从来没有觉得夜色这么浓重而孤独过。他垂眼看着自己手心的花瓣,红艳艳的颜色,像是谁人的朱砂丹蔻,在他的心上染出蔚然的色彩。
不过是东西碎了而已。什么碎了?心中裂开了一条大缝,鲜血淋漓。惶恐和悲伤汹涌而出,很快就把他淹没了。
山苍籽的香味缠进他的头发,丞相说,他最喜欢将军身上的味道。
“遇见你之前,心里都是些窝囊事;遇见你之后,满心都是你。”
“我们去拜拜高堂,让我的父母亲戚,都来看看翁家的公子有多俊!”
“本官的家事你最好少操心!”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