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站在虞景明后头,拢袖看着牢里面的管家,眼神清冷,面上没了往常温润的表情。十八少年郎,何曾有了这般绝情的心思?
“爱卿你是从还是不从?”皇帝再次发话了,绷着下巴,“再一刀下去,他的两条腿,就彻底废了。”
虞景明被双刀卡住脖子,两个锦衣卫孔武有力的,按住他的肩膀,犹如被拗断了四肢,动弹不得。
他抬眼看着牢中的阴暗处,铁链子交错纵横,下方束缚着一个人,已经被剜去了一边的膝盖,抬着头,茫茫地望着前方的光景。
管家其实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没有晏鹤山那种能把将军迷得神魂颠倒的烟波潋滟,但却如蓝田的美玉,日暖生烟。
管家复又重重地垂下头去,长发拖在了地上,整个人没入了千斤重的黑暗中。
一个狱卒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弯刀,寒芒在弱弱地闪光。皇帝真是狠啊,用这样的方法,来逼他就范。
众人屏息凝神,鸦雀无声中,只听得一声长长的允诺:“臣,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为何要这么虐管家。
沙雕导演对不起管家的演员。
☆、旨意
皇帝听得这句话,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牢房中的空气阴冷潮湿,在夏季的日子里,也显得萧瑟万分。
“爱卿要是早说这句话就好了。”皇帝闭上眼睛,拂袖转身,“免得这般大费周章。废了人家一条腿,爱卿,这个债可难还。”
虞景明跪伏在地上,艳艳的袍子铺展开去,有些地方被污水弄脏了,他也没有多在意。虞景明没说话,他咬着牙齿,眼里尽是不甘的狠戾。
皇帝见他不回话,也没有过多逼迫,轻飘飘撂下一句话,落进虞景明心里去:“罢了,这事就这么完了。掌印,赶明儿把圣旨送到丞相府里去,别耽误了良辰。”
皇帝的声音渐渐消失在甬道中,渺渺的,像是从水面上传来。
锦衣卫架着虞景明往外面走去,刀锋抵着他的腰带。虞景明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管家,光线太暗了,看不清管家的身形,只听得里头人声寂寂。
走到外面,皇帝拢着两袖,起了凉风,树影映在垣墙上,风移影动,姗姗可爱。
他没有急着离开,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宫殿,巍巍峨峨的,像是天上的人家。
虞景明拱袖对皇帝说:“天色晚了,臣告退。”
一阵大风吹来,耳畔响起大树飘摇时的沙沙声,凉风灌进虞景明的袍袖,虽说是夏天,遍体生寒的倒还有了点初秋的意思。
皇帝看着虞景明低垂的眉目,长眉深目气象庄严,头上的爵牟一丝不苟的,真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他低低地叹口气,吩咐下人们:“朕累了,回宫吧。”
很快就有小黄门走过来为他打灯笼,八角宫灯晃晃悠悠的,照得虞景明眼前一阵眩晕。
“那臣送丞相大人一路。”掌印披好了披风,拱手请求皇帝。
“不用了,你跟朕回宫去。秉笔,送晏大人一程。天色暗了,可要小心些。”皇帝转个脸色对着秉笔说道,眼梢瞥了虞景明一眼,若有所思的样子,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了。
人往两边散开了,皇帝由掌印陪着,一路往他的寝殿上去。掌印屏退了几个打灯笼的小黄门,自己提着宫灯,为皇帝照路。
“皇上,不过是个赐婚的事,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掌印轻声问皇帝,“还挖了人家的膝盖骨,丞相他心里,估计是难平复。”
皇帝缩了缩脖子,免得凉风钻进他的衣领里。皇帝低垂着眉眼,声气也不如刚才教训虞景明时那么硬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晏翎那种人,不给他来点刀剑生死的,他肯听你的话?”
掌印没说话,他抿着嘴唇,下颚系着乌纱帽的帽缨,神色半晦不明。
“他以前是朕的老师,”皇帝继续说,慢慢地沿着宫道走,“朕之前确实很佩服他,毕竟是当年的状元郎,满腹的诗书才华。但现在朕早就不是太子了,朕是皇帝,皇权怎么能让一个大臣偷了去。”
“自古君相难调和,皇帝也不必为此太操心,乱臣贼子,自然为天理所不容。”
“好一个乱臣贼子,朕现在可算是遇上了,哪知,还奈何他不得。”皇帝笑一笑,在微凉的夜色里,带着点疲惫的心思。
掌印带皇帝转过宫墙,一枝栀子花探出檐头,远远都闻到扑鼻的香气,花影斑驳。宫灯明明灭灭,虚虚地着不到地,想是里头的蜡烛快要燃尽了。
“不会。”掌印伸手揽住皇帝的肩膀,“等皇上把广陵王收拾干净了,再去收拾丞相也来得及。丞相得留着,现在的朝堂上少不了他。”
皇帝一听广陵王就皱了眉头,他素来不喜欢这个小舅舅,尽管他的面容和自己的母亲,有七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