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还没来,将军看看身上只剩一件单衣,只得先行下了池子。丞相的生活真精致,连浴池里都要洒着花瓣。将军掂起一瓣花来看,估摸着这也许是芍药。
后头有丝绸悉悉簌簌的响声,将军回头一看,丞相绕过屏风,打起帘子过来了。丞相穿着松松垮垮的酒红色中衣,领口开得很深,所以将军一眼就看到了丞相的锁骨,平平的,很有凹凸感。
丞相曳着袖子走路,走起路来像在吟诗,很有盛唐诗人的气质。他皱皱眉头,嘟囔了一句,甩着袖子去香料桌子旁,拿着长长的勺子舀起一勺香料往博山炉里添。他的动作像美人入画,就差头上簪朵花。
丞相步子又碎又急,拉着中衣下摆急急地朝将军走过来,绸缎本就飘逸松软,被他的脚步一晃,飘荡起来像火红的旌旗。
忽地丞相又惊呼一声,扶着头说忘带了簪子,今天他不想洗头。丞相在岸边徘徊了两下子,看看自己身上漂亮的丝绸,只得脱了下来绑头发。
将军本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丞相走来走去,却见丞相直接脱掉了中衣,将军迅速转头看其他地方,心里说非礼勿视。
丞相下水来,挨在将军旁边。将军看看他头顶包得相当漂亮的红绸缎,这个样子像是西蜀少数民族常有的装扮,他们喜欢在头上绑头巾,就绑成丞相这样子。
“哎呀,我是泸州人嘛你知道,我们那边,很多人都这样,所以我也会绑了。”丞相往自己身上浇浇水,“怎么样,漂不漂亮?”
丞相转过来与将军对视,得意地指着自己头顶。丞相笑得很开心,将军不知道他为啥这么开心。将军说漂亮漂亮,心里说丞相你本来就长得漂亮啊。
将军觉得丞相挨太近有点不好意思,倒不是说他害羞,边疆战士聚在一起洗澡大家都坦诚相待了,但丞相不是那些兵,丞相是一品大官,还是提拔自己的恩人。
丞相看将军挪了挪,为了方便说话,丞相也挪过去。丞相话很多,尤其是面对将军的时候,只要有时间,上下五千年都能让他讲一遍。
这下将军没法了,丞相都这么主动了,自己一再避让也不是个意思,索性坐定了,与丞相畅聊起来。
将军在边关的时候,闲来无事就与几个小手下侃大山,将军是世家大族出身,见过世面,眼界与那些小兵就不一样。将军很会说话,多半都是从他老爹那里学来的,他老爹比他更会吹牛。
每当将军开始讲的时候,总有几个小弟坐在他旁边,勾肩搭背的,像兄弟。将军是年轻人,没那么多尊卑的规矩。将军给那些来自西北的小兵讲大海,山东出去就是海,将军曾站在山崖上眺望,远远地,他就听到大海在轰鸣,那声音,远比帝都的钟声隆重。
丞相看将军不挪了,心里舒了口气,将军也不是等闲之辈,这种场面也能从容应对。丞相让自己下沉一点,把肩膀也埋进水里,拨了拨水花,看那些花瓣慢悠悠地飘散开去。
将军说丞相你讲讲西蜀的风土人情吧,那地方我没有去过。丞相听了这话就高兴了,他可是来自西蜀的名门望族,讲讲这方面的事,丞相还是拿得出手的。
“嘿,将军这下找对人了。要说啊,这西蜀的风土人情,皆姿色可喜。”丞相笑着比划,将军看着他的眼睛,很有礼貌地在听。丞相心说这将军的眉眼怎么长得这么好看,都快把自己比下去了。当然,这只是他夸张地想法,丞相对自己的面容,很有自信。
将军心说丞相这美男子的叫法还真不是盖的,身段都快赶上戏台上的花旦了。将军觉得自己真有福气,能被丞相赏识,还能与丞相共沐一室。这恐怕是别人求之不得的美事。
丞相津津有味地讲自己家乡的事,讲那里漫山遍野的竹林,讲他们家宅子旁边那家卖酒的作坊,讲那里头上包着绣花头巾,脚踝上系着铃铛的女子。没办法,丞相就是这么爱说,他兴致一来就停不住了。
将军根据丞相所说的时间判断,丞相今年大概二十七岁,生日在十月初一。将军想了想,自己的生日在十月初十,与丞相同年生。将军心里拍拍手,自己居然比丞相大十天,也算是前辈。
说实话,将军真的很想知道丞相的夫人,该是怎样倾国的美人。毕竟丞相也算是城北徐公,他的夫人,一定也是万里挑一。
趁着丞相说累了,在另找话题的时候,将军凑过去,贴着他肩膀,在丞相耳边轻声说:“丞相是否已有家室?”
☆、上朝
不得不说,将军敞开心扉与丞相畅聊之后胆子也变大了,他贴着丞相的肩膀,说话的气息都扑在丞相的耳垂上。
丞相万万没想到将军什么时候也这么主动了,不过这样也好,省的每次都是他主动,显得很不要脸。
将军提的问题,丞相当然是要回答的了。丞相转过脸去,将军稍微让开一点,好让他们的鼻尖不要碰在一起。丞相沉得深,一上一下的站位有些暧昧,但丞相神仙护体,牛鬼蛇神刀枪不入。
丞相看着将军的眼睛,看他眼睛里氤氲的目光。将军歪着头笑,笑起来像苍山的风雪,容易让人迷路。丞相可是一点都没脸红,他见过生死的大场面,这些都只是小事,小事。
“回将军,当然还没有了。”丞相说,铿锵有力,生怕将军听不到。
这个回答可让将军有些意外了,丞相今年二十七岁,才华横溢的状元郎,又是难得的美男子,不应该还没有娶妻才对。将军转念又一想,自己也二十七岁,威武赫赫的大将军,不也还是一个人过活吗?
将军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他拍了拍丞相的肩,说没事,很快就有了。
丞相看一眼将军,然后笑得坦然骀荡,看着别处说,承将军吉言,也许很快就会有了。
将军没多想,帝都那么多漂亮的姑娘,总有一个配得上丞相。
丞相头上包着的绸缎忽然滑落了,绸缎本来就丝滑,丞相又没系紧。将军眼疾手快地按住丞相头顶,才没让那头发散下来,按说,这样摸别人的脑袋,是不礼貌的。但丞相才不管那么多,先把他的头发救下来再说。
将军很小心地帮丞相拆头巾,那其实是他穿的浴衣,宽袍大袖的,拆起来有点麻烦。将军把浴衣放在岸边的木盘里,然后果断地拔掉自己头上的簪子,给丞相挽了一个髻在头顶。
没有了簪子,将军的头发自然就散落下来,长长地,全浸没在了水中。将军无所谓地拨弄一下,沉下去,把头浮在水面上,任由头发像墨水一样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