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雍高帝纪_分节阅读_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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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符见他说得断断续续,实在艰难,忙反悔了道:“我不担心,不担心,你先别说话了。”

王晟果然咬牙不语,刘符听着他时轻时重的喘气声,感觉心都揪了起来。过了一阵,他发觉王晟竟将自己的手都握疼了,明白过来,叹了一口气,愣愣道:“景桓,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王晟深深看着他,张开两片干裂到起皮的唇,用力道:“王上……大谬!”

刘符脸色一沉,猛地拨开王晟的手站了起来,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王晟随着他的动作抬起头,眼中闪过惊讶之色,他那只被刘符用了大力气挣开的手空落落地垂在短塌边,手指屈了屈,过了一阵,也一并压在腹上。

刘符紧紧地绷着面皮,绷出罕见的冷硬轮廓。前日在朝堂上和一干大臣争了一个时辰有余,今日王晟又拼着发病也要从洛阳连夜快马赶回,就是为了和他说,他做错了。

他做错了吗?是,不论是蒯茂还是褚家父子,他们的劝谏都挑不出一点毛病,臣子都是好臣子,错的只有他刘符一个人。他不该扩大事端、株连无辜,他没有爱民之心、不以百姓之心为心,他滥用武力、他一意孤行。

“景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刘符难以克制地这样想着,说话的声音都微微发抖。他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刀子般锋利的冷笑,“我是桀、纣之主,卿为管、晏之臣。我若不为此,何以令百姓闻我之过,而知卿等之贤?”

王晟面色一变,整张脸像是一张刚铺开的白纸,不着一丝杂彩,就连嘴唇上都找不到一丁点的血色。过了一阵,他眼中渐渐泛起怒意,紧盯着刘符的眼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沉默地将两手死死掐在腰间,手背上的五根细长的骨头高高绽了起来。

刘符说完这句,喉结滑了滑,表情慢慢松动了下来,他收起了面上的刀子,反而露出受伤的神色,仿佛刚才刺伤的是他自己——愤怒的情绪发泄了出来,他心里便只剩下一阵阵难过。他轻声道:“自我起兵以来,至此已经快……快七年了。这些年里,我和你们虽然说不上是同生共死,但我以为我们也是肝胆相照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你们都来劝谏我、指责我,是因为被轻侮的不是你们!你们只会从《尚书》、《孟子》里摘出你们自己理想中的一个雍王的框,然后要求我处处比量着这个框,把自己严丝合缝地装进去。你们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把我当作一个会生气的人来看,和我说一句:说此话者,当真可恶!”

“你们全都不懂……你们不可能懂。”他一旦开了口,后面的话就怎么也止不住了,“我十七岁那年,天下土崩、突厥南下,他们抢掠离开后,那些和我们混居数代的汉人把仇恨都转到了我们这些异族人身上,我的许多族人,没有死在突厥的马刀下,而是死于汉人之手!我十七便束发起兵、提头而战,不是因为我他娘的想要称王称霸,而是我不想再任人宰割,我想让人瞧得起我们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做了王,住进了长安宫中,有了一班文武大臣和二十万的军队——可他们依然瞧不起我。哪怕是十年之后,我一统北方,有精甲百万,他们也照样以我为蛮夷。我也知道,魏王和赵燕齐梁的王瞧不起我、关东的百姓瞧不起我,可我没想到,就连我的长安城中,也到处都是鄙夷的眼睛。这些大族就凭着他们祖先的威风,自恃着所谓的正统,拒不出仕,也绝不与我刘氏通婚。我一想到,每一天我吃饭时、睡觉时、上朝时、练兵时、批阅奏折时、甚至还有外出征讨时,他们都在高门大院里、在大街小巷中,脸上带着那种我从小就见惯了的矜持和鄙夷,互相议论着——”

“王上!”

王晟猛地出声打断,刘符浑身一抖,回过神来,忙仰起头去,学着赵多的蠢相,拼命眨着眼睛。王晟心头微颤,也顾不得仍在绞痛不已的胃腹,一狠心,右手在下腹处重重掐了下去。他每一发病,总是绕脐切痛,此处既为病症所在,这样一掐当真痛入肺腑。他眼前黑了一瞬,冷汗猛溻出来,但却终于借着这股劲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

“王上,王上,没有这回事的。”王晟第一次主动握住刘符的手,用他现在最大的力气,将刘符的四指紧紧攥在自己手掌中。刘符被他拉得垮下一边肩膀,低下头,神情迷惑地望着他,眼角泛着微微的淡红色。王晟见了刘符的这副神色,顿了一顿,然后弯起漆黑的眼睛和苍白的唇,神情近乎温柔地看着他,轻轻道:“王上无忧,万事有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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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符:呜哇啊啊啊!!!【一把抱住丞相,埋在怀里放声大哭】

王晟:温柔抚摸

等等!王上,你拿错剧本了!这个是女主的剧本!快放开丞相!在直播呢!!啊啊啊快切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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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全部出自某王姓丞相的想象,真实情况请以下章更新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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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问我感情戏在哪!听听这情话!啧啧啧啧啧!多深情啊!这还是你们认识的王丞相吗!

【逃】

第49章

举凡登临至尊之人,必先笃于自信,不自信则生疑,生疑则擅杀。既操权柄,而又内不自安,疑己而及人,至有檀江州、岳武穆之祸,是为国之大患。

王晟从前只知道刘符对自己的出身颇为忌讳,除了他自己之外,别人等闲不可提起,但却从不知他心中作如是想。王晟方才打断刘符,不是不想再听他的这番自贬之言,而是深知刘符一旦陷入其中,便是国之不幸。今日之事,尚可弥补;来日之祸,或未易量。

他握着刘符的手,刘符的手却无力地垂着,并不回应,王晟便松开他,扶着短塌慢慢向后仰去,似乎想重新靠在车壁上,刘符见他实在艰难,果然弯腰扶住他肩头,让他借些力气。王晟便乘机劝道:“王上,先坐下吧。”他见塌边留的位置太窄,便想向里面挪去,但咬着牙一连挪了几次,在刘符看来都只是在原地折腾一般。刘符看得心头一酸,下意识动了动手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一些坚硬的触感,那是刚才王晟凸起的肩胛骨硌在手心上的感觉。他的表情终于垮了下来,他在王晟身旁坐下,视线却只落在王晟散落下来的一缕头发上,并不去看他的眼睛,只抿着嘴,沉默不语。

王晟于是又道:“王上可知,前赵高祖刘渊?”

刘符看他一眼,并不吭声,只点了点头。

“刘渊与王上同出一族,每闻诸将屠杀百姓,辄深戒谕之,其虽祸起兵乱,却有爱民之心。况渊不以其族类而深自贬抑,而更有言曰:夫帝王岂有常哉?大禹出于西戎,文王生于东夷,顾惟德所授耳。此雄豪之语,读之铿然有声,王上当知,大丈夫岂有族哉!”

刘符动了动,眼睛转向他,似在思索什么,随即又冷笑道:“流毒天下,不是此后的汉人给刘渊的评价吗?”

终于说到关键之处,王晟目光一凝,微微前倾道:“此即为其子聪矜夸淫纵,残暴无亲故也。若其能守正道、爱其民,岂能有此速亡之祸?赵之覆亡,实不在其族类,王上若效此,雍祚复安得长远?”

刘符猛地弹起来,“我……我怎么就矜夸淫纵,残暴无亲了!”

他现在几乎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王晟不由得失笑,熟练地为他顺毛道:“臣只是以此为例罢了。王上能察纳下言,释放卢氏外的数族,实非刘聪之辈所能及也。”

刘符低低地哼了一声,又坐了回来。

王晟又继续道:“臣昔日在蜀中颁行新法,初时民众怨恐,不解朝廷之意,议论之声蜂起,言及臣身,多有不堪之言,过于李氏多矣。臣辄晓谕教诲,使新法之美,庶人皆明。法行一年,蜀人无怨。”他歇了一歇,又道:“王上但约己而爱民,布恩泽于百姓,施仁政于四方,使百姓安堵、人心大安,十年之后,若复有言此者,臣为王上戮之。”

“嗯。”刘符终于闷声应道。王晟的这一番话和那日蒯茂在朝廷上的谏言别无二致,但他今天听王晟讲出就全无不适。同蒯茂与褚家父子相比,王晟虽同为刚直之臣,却是刚中带柔,先退后进,几番话下来,便将他心中的气一点点地理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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