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和尚谢过县令,禅杖往地上敲了一敲,便又四名绘着脸谱的怪人出现,将血桃树搬入了林中,从始至终县令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直至最后一名怪人的身形没入草丛,才胆敢出声问询,“高僧可还有甚旁的要求,直说便是,小官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无量和尚摇了摇头,“贫僧只有一个请求。”
巧娘便晓得食髓教中人不会如此好心,右手附上刀柄,只待他将那嗜血疯狂的要求提出,便能直取对方门面。
在场众人无不紧张,代表渭城居民发言的县令则更是捏了一把汗,“高僧请讲。”
无量和尚阖上眸子,虔诚道,“还请县令大人准允贫僧在此诵经超度亡魂。”
此话一出,巧娘握着刀柄的手竟是滑了下来,她有些难以置信,可待细想了想,竟又觉得有一丝可笑。
县令眼见不是甚过分要求,赶忙应了,无量和尚又很客气地谢了一谢,便去河对岸寻了处空地盘腿诵起经书,在场众人瞧见这般景象,觉得既荒唐又新奇,“不都说食髓教众十恶不赦只晓生杀嘛?这和尚我看倒像是个好人。”
衣轻尘站在那块巨石后头,遥遥望着无量和尚的方向,他到底是不怎想管这群渭城人的死活,只稍稍看了两眼便又半蹲下来查看柳师父与江止戈的伤势。
他二人的身体状况都不大好,柳师父一直昏睡不醒,江止戈右脚处的骨头碎了,先前却又沿着河岸奔走了许久,此时松懈下来,积攒的痛意一齐涌来,直疼得脑门青筋暴突,唇色泛白。
衣轻尘将江止戈右脚处的靴子脱了,那儿已肿起很大一块鼓包,内里淤着紫红色的血,衣轻尘未有学过医术,只会用布条和着树枝简单地包扎,虽说包的有模有样,但终归无法根治,到头来还是得及时送去医馆救治。
城门处人群做鸟兽散,虽仍有三两个爱看热闹的守在河边看捕快们清理石头,但大多数还是事不关己地遁了。
巧娘领了一群人沿着河岸寻到了衣轻尘的避身处,两名河工将柳色青与江止戈背在背上,另有两人在旁撑伞,脚程飞快地将他二人往城内最好的医馆里送。
巧娘本想跟着一块儿去医馆,方才跑出两步,回过头却瞧见衣轻尘仍执伞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巧娘望了望跑远的河工,又瞧了瞧呆立着的衣轻尘,终归还是放心不下后者,走上前去问询,“衣公子不陪着一块儿去看看?莫要担心药费的事,都包在巧娘我身上。”
衣轻尘身上的白衣已被泥水溅出了些印子,加之他方才从水中出来,头发并衣裳都湿哒哒的,白纸伞面也被木石戳出了数个窟窿,撑与不撑都是一个结果。看似狼狈,配上衣轻尘那张风流脸来,却凭空生出幅为情所困,凄楚落魄的意味,谁人观之皆会怜惜。
巧娘很清楚柳家这一老一少,身子骨谁也不比谁好,尤其这个少的,若一淋雨定会生病,只好将自己的伞往他那处靠了些。
红艳艳的伞布终是唤回了衣轻尘的神识,他左顾右盼片刻,这才意识到柳师父和江止戈皆被送去了医馆,巧娘瞧见他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觉得很是稀奇,“衣公子,你近来心事似乎格外的重啊。”
衣轻尘尴尬笑道,“叫巧姑娘见笑了。不过想起些早先忘了的故人,一时恍惚,情难自已。”
巧娘听了便更加好奇了,“衣公子那弟弟已非寻常人物,却也不见你如此作态,这人倒是生的福分,能叫公子你如此牵肠挂肚,不知姓甚名谁,是哪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