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在梦里找到白则,除去他心中的魔,把白则的意识拉回现实才是当务之急。
只是不知道能让白则陷入昏迷的强大魔气,会不会把自己也吞噬?
梅绪风手指紧紧攥着,说不害怕是假的。但他的内心出乎意料地平静,想到自己是要救白则,心里就涌起温暖而坚韧的力量。
他不停地向前走,四周的景象毫无变化,这荒芜之地除了一层草皮之外,几乎看不到什么能标志方向的东西。
不同人的梦境空间广度不同,看来白则的梦境也是广袤无垠。梅绪风默念几句咒语,想象自己能飞到更高的空中。他的灵力往往受梦境主人的的限制,虽然他在普通人的梦里来去自如,但在白则这里,聚精会神半天也只化出一双雪白的翅膀来,扑扇扑扇着勉强起飞了。
从上空仔细看去,这片土地的居民少得可怜,没有耸立的高楼大厦,只有石块堆砌的楼房组成村落。但其中有几座高耸的山脉他非常眼熟,细想便知,白则的梦境还停留在人类刚刚诞生的时代。
他在最后一抹晚霞中看到了白则。白则朝他投来了异样的目光,梅绪风不确定其他人能不能看到自己,在一群粗麻布衣裳的人里戴着对天使翅膀太过诡异,于是他收起翅膀走进了些。
白则的样貌和他每天见到的稍有不同,这个白则五官更柔和稚嫩,看上去像是十八九岁刚刚长成的少年,一双漆黑的眼眸漾着水光望向梅绪风,直教梅绪风心跳加速。
少年白则开口说话:“&%¥*@#?”
梅绪风那点旖旎的心思一下子就被乱码一样的语言打破了:“你说什么?”
白则也皱起眉头:“*!$%O”
这下梅绪风傻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梦的背景是几千年前,白则说的可能是那时候的古语,音节和语法和现在完全不同,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破译。语言不通,怎么带白则走出噩梦呢?如果没有白则的配合,他可未必打得过梦里的魔啊。
他定了定心,注意到来往的村民穿过梅绪风身体,好像根本看不到他一样,寻常噩梦里会出现的魔也没个踪影。
是没有魔,还是魔其实无处不在?又或者解开这个梦的关键,其实是白则自己?
白则现在就像个熊孩子一样坐在黄土上,手里拿着削成尖刀的小石头,在一块木头上刻着些什么。他身上的布料显然比其他人好,虽然和现代科技生产的没法比,但做工更细,衣料接口处的麻线绑得也更密集。
白则虽然看得见梅绪风,但没认出梅绪风来,看上去心智和记忆都停在几千年前的少年时代。梅绪风想从他的行为中找出能带他逃出噩梦的线索,俯身仔细端详他的笔迹。
他像在画画,梅绪风虽然看不懂,却明白他是在画一些飞禽走兽。再看下去,也不全是寻常的动物。有一个狐狸脸的图案后半身有九条线,怎么看都是九尾狐。
你难道是仓颉?在造字?梅绪风胡思乱想着,忽然有个人朝他们走过来。他气宇不凡,身上衣料也更精致,像这些人的领导者。白则远远望见他,笑得特别灿烂。
梅绪风脑中立刻警铃大作,一股醋意漫上心头,片刻之后才发现他想多了,这人是来教白则写字的。比起这人本身,白则明显对他写出来的字更有兴趣。来者也看不见梅绪风,口中说着梅绪风听不懂的乱码语言,只纠正了白则写下来的几个字,便将那木片拿走了。
方寸天地之中又只剩下少年白则和梅绪风大眼瞪小眼,梅绪风还想问那是谁,思维打通之后,呼吸一滞。白则说过教他语言的是黄帝,那他刚才岂不是忘了给祖宗打招呼?
“白则。”
梅绪风试图叫着少年的名字,少年果然茫然地望向他,用古语问了几句,语焉不详。晚霞已散,天幕昏暝,村落中的篝火映着白则的脸庞。他不是身居高位受万众瞩目的影帝,没有灯光衬托,甚至还不是后来流传百世的瑞兽,受人敬仰膜拜。
梅绪风却觉得喜欢极了。
他以为自己崇拜白则所以生出了爱慕之心,现在却觉得无论是什么样的白则他都没法不心动。
然而不容他多想,眼前安宁祥和的景象忽然扭曲变形,火焰如碎片般崩塌。他们置身于一片战场之中,一方是还在用冷兵器的人类,而另一方竟然是数量庞大的妖族。妖的体魄远在人之上,可这里的妖群面对人类竟然毫无反抗之力,一时间哀鸿遍野。
白则站在双方之间,眼中噙满泪水。密密麻麻的人群和妖群堆积的尸首散发出腥臭的味道,断送性命的妖族魂魄渐渐从尸体中升起,带着怨毒的眼神冲向白则。梅绪风暗叫不好,忙施展法术在白则周围设置屏障。
他的魂魄已经融合了归墟的一部分灵力,即使在白则的梦中受到压制,也足够将白则牢牢地保护起来。
白则仍然呆在那里一动不动,梅绪风碰不到其他人,但能碰得到白则。他拉住还在发愣的白则,将他带离了纷乱的战场。
白则俯瞰地面,成千上万的浮尸缩成了蚂蚁一样大的黑点。他一直沉浸在梦中,说着古语,此时仿佛恢复了些,说出来的话,梅绪风也听得懂了。
他说:“都是我的错。”
梅绪风恍然大悟,原来缠绕在白则心中的魔,就是那些妖族的死。
古书中只记载白则将天下妖族的资料口述出来,黄帝命人记录。却没想到记录之后,这些资料传了几代,待黄帝仙逝后,人族中渐渐有人萌生了用它们攻打妖族的歪念头。
白则为报黄帝教化之恩作下的鬼神精怪图志,最后成了人抓住妖族弱点从而灭其全族的利器。
几千年前,没有他介入的真实场景里,白则是不是就像刚才那样愣在那里,任由那些发狂的妖族怨灵扑上来撕咬?
他总说梅绪风过于善良容易吃亏,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个把别人的错往自己身上揽的傻瓜。
白则抹掉了脸上的泪水,转过头来看着他,问:“你是谁?”
他还没想起来,但至少能沟通了,梅绪风心情放松了些,笑道:“我呀,是一个很喜欢你的人。”
说完他立刻觉得有点尴尬,好在白则的现代语言没恢复完全,一脸费解,好像根本没懂什么叫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