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少年,在没有师长传授,也没有书籍口诀指引的情况下,要于忍受药物折磨的间隙,凭着仅存的些许记忆摸索一门精妙至极的功法,还要摸索到顶级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事实就如他所料。
端木临本也是以端木世家的秘法药浴从小养出来的筋骨,虽说因在山庄中常年的冷落刁难而显得清瘦单薄了些,但其实身体底子是比寻常孩子强得多的。
可再怎么强,他也是个七岁的孩子。光是忍受那些养血之药霸道的药性就让他日夜精疲力尽,想要再去修炼武功,那实在是太难了。
然而端木临却并未放弃。
没有专门的时间练功,他就在忍受药效时咬着牙硬练,心法运转起来还能减轻点苦痛;练那点穴之法时没有人手把手教他,他就拿自己的身体摸索着试他笃定了云孤雁不会轻易叫自己死了,专挑关木衍这个神医在旁的时候试那些险穴,好几次把这位长老气的跳脚。
直到这个冬天快过去的时候,端木临才渐渐适应了饮药,身上不那么难受了。
这孩子一有了些精力,立刻就闹腾得更厉害了。今天嫌弃养血的药太苦,明天嫌弃烛阴教的伙食太差,总之就是可劲儿的作。
对此,云孤雁不以为意。
“这小崽子,试探本座的底线呢。”
又十几天过去,端木临彻底习惯了药性。
温环终于来领他去养心殿面见云孤雁。
这位白色长衫的教主近侍还真是人如其名,温温和和,不像是混江湖诡教的,反倒像个书生。
只有教里有数几个人才知道,这位温大人不仅会给教主端茶倒水,还有一身能替教主挡敌的拳脚功夫,只是甚少施展罢了。
那天端木临穿着件藏青色的小袄子,怀里揣着个八角红铜手炉,被温环牵着手走出了药门深处,沿着药田间的小路往外走。
小少年回头看了一眼他住了快两个月的地方,不冷不热地问温环“我以后不住这里了”
小孩还没适应这神烈山的严寒,又因为这段时间的饮药虚弱得很。温环一面给他输送内力护体御寒,一面回答道“那要听教主的意思。”
端木临想了想,又问“是不是要开始用我的血”
温环摇头道“时候未到,你许是还要再服一年多的药,你的血才能化作解毒之药。”
端木临嗯了一声,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两人一路从药门走到了养心殿。端木临抬起头仰望着那高高的,白玉砌成的长阶。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烛阴教主的大殿之威严宏伟,的确和万慈山庄的古朴内敛极为不同。
忽而眼前出现几个人影将两人拦下,是烛阴教的烛火卫向温环行礼,面色隐隐焦急,“温大人,少主的样子不太好”
“又毒发了”温环神色微变,“这教主可在殿内”
“在,这回发作得厉害。教主正在里头陪着少主,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打搅养心殿”说罢这句,烛火卫又急忙低头补充道,“当然,温大人自是例外,请。”
烛火卫躬身退开,温环看着他牵过来的小孩迟疑了一下,还是带着端木临快步走了上去。
一进了殿门,里头杂乱的人声就传入两人耳中。似乎自医者、侍从到护卫的所有人都被扔进了一锅名叫焦灼的汤里煮着。端木临觉得自己的手已经被温环捏的有点疼,反拽了拽他却没得到理会。
温环带他走到寝殿之前的内堂里,就严令他在此候着,自己则是往里走,在寝殿前叩了叩门便匆匆进去了。
端木临只好百无聊赖地在那里等。
许多人在他身旁快步穿梭,没人多看他一眼。青衣的小少年神情漠然地盯着那些奔忙的人们,猜想那个据说与自己同龄的烛阴教少主的样子。
许是个软玉似的小人儿,天生金贵却柔弱的身子。从出生起被众人放在心上疼,被裹在几层最软最暖和的锦被里护的很严实,病起来就楚楚可怜地咳着掉眼泪。怎么闹脾气也会被宠着,想要什么都有人送到手边儿。
呵,果真是好命。
端木临突然就特别想瞧一眼那位小少主,他想他怎么也得知道自己是为了个什么样的人来此受苦受难的。
他四下一看,混乱中仍是没什么人注意到他。
于是端木临悄然迈开步子,往温环方才走的方向摸了过去。
可他才刚走到寝殿门口,就听见一声极惨烈的呜咽嗓音是稚嫩的,却凄厉得让人心惊肉跳,令人全然不敢相信是由一个孩子发出来的。
端木临只觉得脊骨一凉,他惊忙赶了几步,从敞开的寝殿门口探头往里看。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寝殿里的大床,梨木床头雕龙刻凤,镶金嵌珠,顶上打着几层幔子,的确是他想象中的堂皇奢华。却有三四个仆从样的下人在床边围了一圈,似乎在用力将什么痛苦挣动的人按在床上。
端木临瞳孔微微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