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么想,却又知道颜非心思敏感,自己一再质疑他,他恐怕也不会好受。他相信颜非是知道轻重的,所以颜非若是不愿说,自己也不好逼得太紧。于是檀阳子叹了口气道,“看来今晚是查不出什么了,你我明天再去赵夫人那里探探便是。”
颜非听完,倒是忽然雀跃起来,“好啊!我们睡觉吧!”
檀阳子瞪他,“一说睡觉你就这么积极?”
“早睡早起身体好啊!”
这一夜颜非并没能真的对师父做什么,因为师父说这是在别人家,应该收敛点。但是能抱着师父睡一晚,他也心满意足了。暗淡烛光中师父在他的身旁睡得很熟,没有任何防备。而他就侧过身来,一手搂着师父的腰,脚也和师父的腿缠在一起。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在黑暗里仿佛点了星星一般地凝望着檀阳子沉静的睡颜。
修改情弦,就可以修改人的情绪。而情绪可以影响人的很多决定,甚至是行为。很多时候,人根本无法预测自己在特殊而强烈的情绪中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就像是很多母亲坚持说自己不会偏心,但到了危急时刻还是会首先去救自己喜欢的那个孩子。就像是很多情人爱的死去活来,若是遇到灾难便立刻劳燕分飞,甚至是踩着对方的尸骨活下来。就像很多人相信自己是个好人,可是在生死关头却会夺走别人求生的希望好让自己活下去。
情绪是这么强大的一样东西,除非是有极其超常意志力的人,否则都会被之左右。
而现在,躺在他旁边的师父,对他如此不设防。自己要想改变师父的情弦,不是再容易不过了?
这是一个黑暗而邪恶的念头。诚然,他已经拥有师父了,用自己梦寐以求的方式。可是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却还是想要更多,似乎有个怎么都填不满的洞,在不停催促着他去索取。
在那个被压抑的深渊里,他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觉得总有一天,他会失去师父。
那么如果他可以修改情弦,是不是就可以杜绝这种可能性的发生?
很快他便用力摇摇头,骂自己都在想些什么。这和强迫师父有什么两样?甚至更加卑劣……
但若是没有存这个念想,他为什么不告诉师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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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用过早膳,原本颜非和檀阳子商量找要找个什么理由去见赵夫人才好,却没想到赵夫人竟然自己就过来了。不仅来了,还带了很多点心和水果冰饮,说是怕他们夜间暑热,带来给他们解渴纳凉的。
然而从一进门开始,檀阳子就觉得赵夫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初见明明是一副冷淡爱答不理的样子,今天却格外热情温柔,尤其是对颜非的时候……还亲自把自己熬制的冰饮子递到颜非手里。
她那时不时飘向颜非的眼神,充满了好感和喜爱,只是这喜爱中似乎还带一分娇羞和痴迷,让人不好分辨究竟是母性的喜爱,还是……
颜非心里更是风中凌乱,看来昨天是修得太多了?这变化也太大了?!他有些惊吓地喝着冰饮子,尴尬地回答着赵夫人的嘘寒问暖,眼睛时不时瞥一眼旁边的师父。檀阳子冷眼觑着他,明显已经怀疑到了什么,并且已经在火山爆发的边沿。
“这两日家中忙乱,怠慢了两位客人。还请你们不要怪罪。今晚妾身定会设宴款待。”
“不用不用,夫人您客气了。”见檀阳子不吭声,颜非只好尴尬地回答道,“赵员外为人仗义,想必来吊唁的人也很多吧?”
“不过都是些过过场面的,我夫君为人多疑,真正的朋友也不多。”
“想必夫人如今心里一定十分悲痛,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到的,请夫人一定不要客气。”
“悲伤?呵呵,若是在他忽然不顾三十年的夫妻感情也要娶那个小蹄子之前,或许我会悲伤。如今,我也不觉得了。”
“哦?可是那位名叫彩珠的二夫人?”
“哼,什么二夫人,不过是个冲钱来的婊子罢了。她本是我的侍女,以为我不知道她背着我对我相公眉来眼去,得着个独处的机会就百般挑逗。我原本以为我们都三十年的夫妻感情,他虽说在外面也有过花花肠子,但终究是真心待我,不曾动过娶二房的心思,所以也就随她去,想让她知难而退。谁想到临了临了,那个挨千杀的竟然嫌弃我没有给他生儿子……”她说到后来,悲伤和怨恨化作不甘的泪珠溢出眼眶,忙用袖子拭去。她侧过头去,似乎觉得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深深呼吸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后,这才继续说道,“我一生尽心照料服侍他,每天亲自给他下厨做饭,做那些侍女们本可以代劳的事伺候他。我们一起从贫寒走过来,我拿出了我全部的嫁妆帮他渡过难关,我吃糠喝稀也没有嫌弃过他。他也说他会待我好,一定不会负我。我原本以为我是最了解他的了,可是到最后……我发现他对我也不过如此。”
檀阳子此时叹了一声,道,“人心总是善变,尤其是步入老年,知道自己青春已逝,去日无多的时候。”
赵夫人有些难堪地看了他一眼,“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那么绝情,把我逼回娘家,三个月都不来接我。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成了那副样子!我早就知道,他进来本就体虚肾亏,心也不大好,那个贱婢日日缠着他,他一定会早死的!”
她语气中的仇恨浓烈,颜非却感觉到了一丝畅快……
类似大仇得报的畅快……
但这表情只有一瞬,随即她又收拾了自己的愤懑,笑了起来,“看我,跟你们说这些做什么,让你们见笑了。”
颜非连忙露出同情之色,温和地望着她,“夫人实在不该经受这些苦难……以后会渐渐好起来的!”
赵夫人站起身来,殷殷地告辞离去了。颜非送她离开,回来时却见到檀阳子蹲在赵夫人坐过的石凳旁,认真地看着什么。
“师父?”颜非用猫叫般的小声小心翼翼地唤了声,然后就立正站好等待着檀阳子大发雷霆。
然而檀阳子却没说话,仍然专注地看着什么。
“师父?”
檀阳子这才伸出手,从那凳子的边缘刮下了什么,凑到鼻间闻了闻,眉头皱了起来。
“这是……落头蛊的味道……”檀阳子低声说,“落头蛊……怪不得我看不到鬼在谁身上,原来是飞头蛮!”
颜非一愣,他听到过这鬼的名字。只是这鬼和水郎君似有几分相似,是可以不停转移身体的。它们通常会寻找一个宿主,再从这个宿主分散到其他宿主身体中去。被它们寄生的宿主并不知情,只是熟睡后,脖子会越来越长,最后头颅会完全脱离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