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师的威严这次是彻底扫地了。
可是颜非却没有笑,没有什么表情,那眼神甚至有一点点冷。
三人用过餐,白无常便说他要去找他的搭档“小黑”。黑白无常这次来主要还是因为那些被孩子杀死的人的命魂中有不少都下落不明,他们还要四下查探一番。若是有了消息会再通知檀阳子和达撒摩罗。毕竟那些命魂在的地方,很可能就是鬼在的地方。
下午檀阳子又和颜非走访了另外两名杀人者的家,得到了不少消息。只是一路上颜非都显得有些太安静了,不似白天那么活泼。
第15章父母祠(4)
晚上回到达撒摩罗的居所,便见那桌上已经摆好了提刑司大牢的地图,还有一本狱卒的编队名册。达撒摩罗手中拿着龟壳在摇,似乎正在卜卦,檀阳子进来的时候,三枚铜钱正好哗然几声落在桌上,达撒摩罗用手指拨弄一番,却也不知道读出来了什么。
檀阳子将背后的宝剑解下来,随手放到桌上,坐下来看那张简易的图纸。达撒摩罗问道,“你们今天查得如何了?”
檀阳子道,“第一户苏良娣本是个孝顺的女儿,却忽然弑母。她母亲重男轻女,得知她很可能被夫家休了之后对她态度一般,但也应该没到杀人的地步。第二户也同样是个孝子,沈夏磊,照顾他那身体瘫痪而且意识昏聩糊涂的母亲整整二十年,也是忽然决定用枕头将母亲闷死了。第三户是年纪最小的,名叫刘湘,七岁的孩子,用老鼠药毒死了双亲,平日里在邻里看来也是非常听话乖巧的孩子,而且颇有神童之名,五岁就会写诗,熟读各样经典。家教很严,鲜少同邻里孩子玩耍。”
达撒摩罗道,“如此说来,还是有些共性的?”
“这些人的行为看似毫无预兆,是鬼怪附身所致,但仔细想想就会发现有问题。”檀阳子用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那三人的姓氏,依次指着说道,“这苏氏为何忽然从夫家回来?真是按照旁人猜测的那样有失妇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这沈夏磊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了,却还是孑然一身,生活困苦。原本有过一些同兄弟去外地做生意的机会,都为了家中病母放弃了。一生一事无成一贫如洗,而且他的母亲早已不认识他,成天对他打骂。他照顾母亲这么多年,是真的爱母亲,还是受这孝子的帽子逼迫?家中几个兄弟,为什么不能轮番分担照顾?
而这个神童,再怎么聪明伶俐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怎会不愿意出去同别的孩子玩耍?五到七岁,正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年华,他却如个寒窗士子一般苦读,是他自愿的,还是家人望子成龙?”
达撒摩罗似有所悟般说道,”你是说,很可能不是鬼附身,而是他们本身对父母就有憎恨?”
“不,鬼应该还是有的。否则类似的事件不会这么集中。”檀阳子道,“我原本的猜测和你一样,是阿鼻地狱中那些因为弑亲罪而投生的鳏寡鬼,如今附身在人身上来杀人。但是现在却有另一种猜测。会不会那鬼并非附身,而是将人第八识中积攒的那些怨恨拉入意识中,促使这些人性情大变去造下杀业。”
达撒摩罗沉吟道,“有这样能力的鬼不就是你之前在汴梁捉的棘心鬼,可就算是它们也必须要将触角伸入人的脑中才能注入影响,势必会在人身上留下痕迹。我和库玛在提刑司收监前见过几名犯人,却没发现任何痕迹。”
“这些犯人彼此之间没什么共同认识的人,若是棘心鬼,它们必须要先找到合适的人附身,即便找到了也只能同时影响很多人,不可能像这样一个一个来。而且就算他不停转换附身的人,也不可能在三天内就将一个人影响到如此地步。若说是很多棘心鬼,这城里早就该鬼气冲天了,不可能是现在这种风平浪静的气息。”
达撒摩罗道,“看样子还是要想办法再去从那些犯人身上审问点东西出来。你可有如何进入的计划?”
檀阳子站起身来,说道,“我自有办法。明天你去走访一下新发生的那几起命案的家庭。哦对了,谢雨城和范朱玄也在城里,说是在追查那些被杀死的人的命魂去向。”
达撒摩罗一听就苦了一张脸,用手扶额一脸世界末日般的表情,“派黑白无常来就算了,怎么偏偏还是这两个瘟神……”
檀阳子回到他和颜非暂住的东厢房。之前回来的时候,颜非也没有和他一起去堂屋,自己默不作声地先回来了。此时一进屋,只见里面黑漆漆的,平日里早就给他准备好了洗脸的热水的颜非此时却已经躺到了床上蒙上了被子,一副早就睡熟的样子。但檀阳子听得出他的呼吸声不似平日里熟睡时的绵远悠长,就知道他还没有睡着。
从今天下午见过白无常后,这小子就不大对头,也不知是又闹什么别扭了。
檀阳子拿起桌案上的火折子点上蜡烛,将自己的斩业剑挂在衣架上,褪了外衣,而后走到床边坐下,侧着身看着那被被子包裹的人形。
“你今天又闹什么脾气?”檀阳子连生气的心情都没了,只是用一种近乎无奈的声音问了句。
颜非不说话,显然是打定主意装睡到底。
檀阳子叹了口气。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要想方设法哄这小崽子了?那些被他捉回地狱的鬼若是看到他此刻这“低三下四”的样子,只怕要把好几百颗眼珠子都瞪出来。
“你若不说话,明天我也不带你去提刑司了。”
这话说完,那被子才蠕动了一下,从中露出一张被闷得发红的脸蛋来。那暗淡光线中依然熠熠发亮的眼睛盯着他,里面似有些怨气似的。
檀阳子满脑子的莫名其妙,仔细回想,也想不出白天又有哪里得罪了这崽子,”你这又是吃错了什么药?”
颜非用那种幽怨的眼神盯了他一会儿,问了句,“你和那个叫谢雨城的白无常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从来没听你提过他?”
檀阳子莫名觉得这孩子的语气很像正室捉奸,“能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共事的时间比较久,配合着办过几次差事。他们黑白无常虽然和我们一样都叫无常,但他们是仙,我们是鬼,不是一路。”
“那他说你趴在他身上哭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件檀阳子漫漫长生中可以排进前五的糗事,青无常的脸色就更加臭了,“那是那一次天庭赐酒我喝醉了!”
“我都没有见你哭过……”
檀阳子觉着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于是挑起眉头道,“怎么?你这小兔崽子还嫌气我不够,还想把我气哭?”
檀阳子难得开一次玩笑,颜非想象着面前这高大英武的青无常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愈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他笑了,檀阳子面色也稍稍缓和,心放了下来。
人都说小孩子最难带,他反倒觉得十八九岁半大不大的这种少年人更难伺候,心思简直比人姑娘家还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