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着将自己嫁给了一座牌位,送走了父母,只余下自己同养子,以寡妇身份将养子养大,十年内唯一的执着,便是想要追随爱人的脚步。
她想要看一看是怎样一座营,能引得爱人弃下他们的家。
她想要看一看是怎样一抔土,能让爱人至死不渝。
她也想要看一看是怎样一个国,能让无数将士日夜坚持穿着沉重的铠甲,日夜挥舞长枪,为此还要忍受每日劈砍二百下,以及更多更复杂的训练。
她的目的,不是仅仅为了参军。
她是想要看一看,想要去试一试,想要走一走她夫君走的路。
若是将这样的柳娘,束在汴京之中,岂不是更加可怜?
夏安然犹豫半响,还是问道,“官……皇兄,汴京城内有若干小报,是否均为民办?”
见他吞吐模样,赵祯以为他是想要在小报上头连载话本,便笑着故意曲解“阿弟是想要做一出版者?这倒也好办,我名下也有一报社,转给阿弟便是。”
大手一挥发给小弟一个报社当做零用钱的仁宗皇帝在此后捂着胸口,多少有些心痛得匆匆告辞回了宫。
他转头就将自己给夏安然写下的两个字给忘记了。
“记者”
代替广大民众前往事情发生的现场,或是接触事件的当事人。
将事件真相及其代表的意义,透过报导呈现于大众媒体之上。
于后世,其被称为无冕之王。
哪怕在这领域内有着害群之马,亦有枉顾良心之辈,却也不乏为了真理为了良知投身其中,并且为了发掘和曝光真相而努力的媒体人。
任何一个行业,任何一个领域,都会有令人敬佩的人和令人鄙弃的人,夏安然那并不会因为若干个反面的例子就一杆子打黑这一群人。
报社和记者相辅相生,但事实上记者的存在价值,也不并不完全寄托在报社之上。
夏安然想要预先培养的是战地记者,之后还有民生、商业、官场。
这很难,首先小报的普及率不够,受众不大,既如此需要的记者便不会很呈规模。
加之世道很乱,记者的人生安全得不到保障。还有种种如何筛选如何划分,什么可以刊登什么不可以等等问题。
如今是办不到的,唯有等到赵祯一定程度集权,民间在国泰民安下文盲率大幅度降低,民众也愿意参与到国事方可。
会有如此想法还是因为北宋并不流行“愚民”那一套,反而鼓励民众多读书多识字,且北宋政治气氛宽松,民间不禁止议论时事,若是到了北宋末或是南宋……此无可行也。
让夏安然生出这样念头是因为汴京城中有报社印发许多的小报,上面刊登着各种各样的事件,有的是国家大事,有的是民生小事,但总归脱离不出汴京这一个圈子。
这是因为为了保证新闻的时效性,供稿人也就圈在这一个圈子里面,说到底,与其说是一个国家性质的报纸,不如说是地方的小报,充满了局限性。
但是,长期处在这样一个闭塞的环境之中,会导致人们对于生活的状态认识不足。
比如一个从小生活在深山里面的人,他是想象不到外面的世界究竟是如何的精彩,因为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美好,他也不会有出去看看的想法。自然,就不会有拼搏的动力。
同理,一个生活在京城富饶圈子里面的人,他能够想象在外界,在他视线不可及的地方、在他社交圈不涉及的地方又是怎么样的吗?
是困苦、是痛苦、是不快、是贫穷、是灾荒、是饥饿,他们都不知道,除了极少数人,大部分人都会觉得高枕无忧矣。
如此会有什么结果呢?
这会让朝中贵人们因为生活太过幸福,错以为自己已经很强大,国家已经很富裕,人民已经很幸福。
对于家国天下的世界里,上层人士对自己的实力错误估计,以及失去紧迫感的结果是致命的。
为帝王,为高层,唯有生活在“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紧迫中方可有正常的前进节奏。
统治者的不思进取会导致灭亡,安于现状就是最大的罪过。
很可惜,但凡进入盛世后,每个朝代的上层人士都会沉溺于轻歌曼妙四方来朝的美景中。
所以,用一句稍有不妥,大道理却无差的话来概括的话,那便是——歌舞升平日,朝堂倾颓起。
要解决这种问题的方法,唯有让朝堂中少数的清醒者不断得看到这个京畿重地外的世界。
只要有部分人醒着,总能撑起大半个朝堂,最怕的是所有的人都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