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吟小班
顾寒瑞倒觉有趣,问道:"碧桃姑娘想学唱戏?"
碧桃点点头,从随身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了,含在嘴里,慵懒地靠在后背座上,深吸一口烟,而后微微仰头,泄愤似的喷出一道快而急的直直烟雾。
蒙蒙白雾围着她大半张面容缭绕着散开,使她的眉眼都模糊了。
她单手高高夹着烟支,一脸烟容,"我想风尘饭到底是吃不长久,我今年快要二十五,不得不打算一下。"
碧桃的语气很淡漠,仿佛是在漫不关心地说别人家的事情,可是配合着外面凄凄沥沥的雨点砸到车窗上的声音,这番话就有了那么一点儿凄凉的意味。
她低头又吸了口烟,喃喃自语似的,看着簇亮烟头低声说:"唔,大概二十五也还算年轻,可我总觉得自己已经很老、很老了,唉。"
这声叹息像雨滴一样砸落在白文卿心上,他的脸上露出动容的神情,抿了抿嘴,看看碧桃,又看了看徐淮宣,有些迟疑道:"要不……"
徐淮宣坐在前座,背对着后座上三人,打断白文卿的话头:"我知道你的意思,想要我帮帮她,带着她下海?文卿,你一惯的毛病就是容易心软,被一时的情感冲昏了头,你不知道,唱戏这碗饭,不比风尘饭好吃呢。"
碧桃坐起身,急忙忙道:"我不怕吃苦。"
徐淮宣摇头,"不是吃不吃苦的问题,首先你是女子,一般戏班的规矩是不要女子登台,再者,就有戏班要你,半路出来的,四功五法,怎么好和那些从小坐科班的伶人比?熬不出头,赚不得票友们一声好儿,你将来是怎样?"
徐淮宣顿了顿,又说道:"还有难听的,我没说出来,都说娼妓戏子不分家,唱戏这碗饭,不比风尘饭干净多少。"
碧桃木然听着,低了头,慢慢地靠回座背上去,一狠心,闭上了眼。
"不过是没来由起的一个念头而已,也不是真的要下海。"
烟雾缭绕中,只听见她这样说。
气氛忽然变得异样的沉默,顾寒瑞不惯这样压抑氛围,只扭头看向窗子外风景,却发现白文卿一张脸苍白得很,眉头紧皱着,眼镜快从鼻梁上滑落下来,他也懒得抬手去扶。
顾寒瑞替他把眼睛扶好,皱眉看着他:"怎么了?"
白文卿只是摇头,低低一句:"头晕。"
徐淮宣在前座听了,蓦然回过头来,"那先下车,我陪你走回去。"
碧桃睁开眼,一敛方才的伤感之态,说道:"前面就快到了青楼梦好,不如等会儿去楼上坐坐,我让妈妈安排一间雅座,给各位爷儿休息休息再走,也是我答谢各位爷的意思。"
顾寒瑞问道:"青楼梦好什么样儿?"
碧桃回道:"一栋二层楼,门前挂着两对红纱灯笼,楼牌上有字的,就叫青楼梦好。"
顾寒瑞记在心上,推开白文卿身侧车门,拿了一把伞道:"那我和白先生先下去走走,到了那里再找你们去。"
说完就不由分说地扶着白文卿下了车,也不管徐淮宣说什么,只顾关上车门,撑了油纸伞和白文卿并肩走着。
地上的雨水积成了一个又一个小水洼,路旁白亮的灯光和前面汽车尾灯的红色交相辉映投在水中,折射出无数潋潋滟滟的波光,两人踩着雨水,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谁也没有说话,在这寂静深巷,只有雨水砸在伞面上的声音在凄凄沥沥地响,顾寒瑞把伞倾向白文卿身侧,看着他,问道:"好点了"
白文卿点点头,瘦削的脸庞映在雨中,镜片沾了雨滴,形成一片水雾,遮住了他眼前大半的视线。
顾寒瑞右手撑伞,左手伸出去摘下他脸上眼镜,白文卿微讶一声,长而弯的眼睫下藏着一小颗泪痣。
顾寒瑞把眼镜放到大衣的口袋内收好,笑道:"等到了青楼梦好再还你。"
白文卿也笑,"今天多谢。"
他笑着的时候也还是一股清冷气质,清清浅浅地,连腮边两个梨涡都是浅的。
顾寒瑞半开玩笑,存心要招惹他一番,暧昧地靠他耳朵说:"就这么谢我,嗯?"
白文卿不惯这样暧昧姿态,红了脸只顾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走着路,顾寒瑞看着他,就想起来从前自己养过的一只小猫儿。
这小猫会害羞、会低头、会脸红,可是偏偏不动心,动心的人藏不住心事,一定会主动的,管他多含蓄。
真是硬心肠。
猫都冷心冷情,何日能待到他生出情肠来?
撑着伞,顾寒瑞不住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