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
真应了副官这句话,没过几日,还真就有人投军来了,这天正是冬月初二,负责投军报名处的那老兵油子正攥着手缩在棉衣袖子里,鼻尖冻得通红,冬日凛冽的风直刮着脖子,叫人大呼难过。
这报名处很简陋,就是靠着大街上南墙根那里摆上一张长方桌子,要不是墙后面贴着一大张白纸黑字,路过的人,该得以为这是哪个卖东西的小摊子。
一开始军里也有人觉得这报名处太寒酸,说不如迁到胡同里一间小屋子那去,顾寒瑞把眼一瞪,看着那人,把桌子拍得呯呯响,说道:
"哦!人家来投军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是穷苦人家走投无路过不下去日子的,会眼巴巴跑来投军?投个军不容易,你还要把报名处牵到胡同里,再牵到小屋子里,人家不是逛窑子,哪有那个闲情逸致慢慢去找呢!"
这就一锤定音了,报名处就放到大街墙根下,投军的人是多起来了,可在这种时候负责报名处的那老兵,却一点也不希望有人来投军,为什么?
因为一来了人,他就得把低着躲风的脖子抬起来,光抬起来还不够,他还得仰得高高的,才能看清桌子对面站着的人的脸,再絮絮叨叨照着流程问题问一遍,最后吧,他还得伸出手来登记,这他娘的!
来投军的人呢,也一样很不爽,大抵到了报名处,看到老兵,第一句话往往不是什么我要投军!我要报国!这种壮寒激烈的话,而是:"你坐着,我站着,这刚一投军就给来个下马威啊?也没个凳子给坐,又不是多稀罕物件儿!"
老兵不吭声,其实说起来吧,这桌对面是有一条长矮板凳的,但是呢,天太冷,这寒风凛冽的,老兵总不能一直把眼皮撑着,傻逼兮兮地目视着正前方吧?于是就趁着他低头缩脖子躲风这会儿,长矮板凳就给人偷了,谁偷的?谁知道呢!
这天风大,路上行人少,老兵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来烦他了,头又低下去装起鸵鸟,两耳朵露在外面被风刮着像刀割,忽然一声拍桌子响,老兵一惊,抬起头来,只看见桌对面站着一个模样瘦削的青年,痞里痞气,头发黑油腻亮,身后还跟着三个人。
这青年看见老兵抬头,很神气地,又狠拍了一下桌子,就好像不这样,就不能表达出自己的激情和热血似的,在这种时候老兵就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也是这样热血沸腾,一感动,差点儿掉下来几滴老泪,然后他看着这眼前小青年张口,那张嘴一张一合的,说道:"我要投军!我要报国!我要追随顾军长!"
老兵看着那一口黑黄牙,把眼里那点老泪老实收回来,心想,这他娘的!
摆手对那头发油腻腻的痞子青年说,"回罢回罢,咱军里不要抽大烟的烟鬼儿!"
这青年把眼一瞪,"谁抽大烟?!我抽的是烟卷儿!"
烟卷儿到底和大烟是不一样,老兵又问:"你为什么来当兵呀?"
那痞子笑起来,身后三个人也笑起来,说道:"我们老大要带我们当护花使者呢。"
痞子回头,唾道:"去你的!"
那三人就站着不敢说话了。
老兵仔细看了看这四个人,依次记下名字、年龄、还有老家户口,让他们入了军,就先从新兵蛋子开始做起。
哪知那领头的人一听,很不满意,说道:"我不当!"
老兵问他:"怎么好好的又不当了呀?"
他说:"要当,我就当军长的警卫员!"
老兵呵呵笑了一声,心想军长的警卫员也是你能当的?估计连怎么开枪都还不会呢,到时遇了敌人,是你护着军长还是军长护着你?再说,也不看看自己身份儿!正经说起来,连新兵蛋子也算不上呢,就异想天开起来!
这领头痞子看老兵一脸不以为然,说道:"你别瞧不起人,实话告诉了你,就是因为你们顾将,我才来投军的。"
老兵听出点意思来,"怎么?"
那痞子又说,"我在烟花寨碰到他呢。"
那老兵心里一惊,又仔细看了看眼前这痞子,头发黑亮亮油腻腻,一口黑黄牙,眼圈是浓重的黑,活脱脱一副烟鬼样儿,说话间时不时吐出一口唾沫在地上,整个人一身痞气。
这样的人顾将都能下得去口,老兵摇摇头,再想想自家顾将那模样儿、那身份儿,端的是风流倜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潇洒得!要说顾将采过的花儿,哪一朵不是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眼前这人……
老兵抬头,看见那痞子一脸笑,黑黄牙又露出来,心里直呼是顾将瞎了眼,怎的如今倒看上了这般人物儿!
可到底是不敢得罪,很客气地起身,招呼着:"这事儿我做不了主,这样吧,我带你们去旅座和军座副官那里,看他们的意思。"
这四个痞子就跟着老兵走了。
到了军里才知道,顾将又去风流了,严旅长不在,老兵便领着四个人去找副官,路上被那到晚回军里的巡逻兵看见,叫住,一把扯住那领头的痞子,说道:"哎?你不就是那大街上调戏咱顾将的流氓么?"
还没等这痞子开口,巡逻兵就一嗓子嚷起来,"哎~!弟兄们来瞧咯!军里来了个流氓儿,大街上调戏顾将那个儿!"
话音刚落,周围就呼啦啦跑过来一群人,围着四人,哈哈大笑:"就这样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难怪顾将要打一顿呢。"
副官听到动静,过来问:"怎么回事?!都围在一起做什么?都回去!"
那老兵看见副官来,只急得埋怨起旁边那痞子来,"我的祖宗儿,你怎不把话说清楚呀!我当你是在烟花寨遇到咱顾将的呢,却原来是在大街上!"
副官过来后,看着老兵身后那四人,问道:"怎么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