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们说,子轲小时候那会儿,可还挺优秀的,”于阿姨突然回头,“子苑,是不是!”
周子苑一愣,众目睽睽,她只有笑。
“有一年考个双百,”于阿姨自顾自说,“把蕙兰两口子高兴的。学校叫开家长会,小朱都请了假要去了,他可每学期都去。结果那回不知道怎么回事,周世友从外地回来,还是专程回来的,哎哟,亲自去,不让小朱替。”
耳边有个声音在笑,周子苑听着是辛姐。她和辛姐认识没几天,辛姐对她已经像家人般亲切。
“结果等上了中学,谁知道就白搭了!”于阿姨说,“动不动就翘课,逃学,不去考试。”
辛姐在周子苑身边说话了。她是个名演员出身,话说出来温婉动听,吐字清晰,很有底气:“年少轻狂,叛逆。”
她在为子轲说话。
“叛逆什么啊,”于阿姨一摆手,“就是爱玩!蕙兰那时候又不长心眼,儿子淘,她还舍不得说句重话,”于阿姨说着,摇头,“看现在,想管也管不了了。扔下子苑自己,当爹当妈的管不了,做姐姐的跑去跟咨询师听课,有什么用,弟弟能当儿子管吗?”
周子苑没说出话。
拐角处有脚步声过来,自报身份是嘉兰剧院朱塞朱经理的秘书。他称朱经理刚刚突有急事,过不来,知道几位贵客来看乔贺老师的周末戏剧展,还要上楼参观,特意把他叫来。
工作人员从走廊尽头拿着钥匙,一路小跑,为众人打开了那个房间。
“里面的花是今早刚换的,”那位工作人员说,“应着这个季节。”
于阿姨四处打量:“小朱还真是有心了。”
“朱经理说穆老板别的不喜欢,就爱这些花草的,爱在自家看戏,”工作人员笑道,又问,“于老板看着怎么样?”
辛姐小声问周子苑:“你妈妈这屋子,你常来?”
周子苑说,她很少过来:“妈妈很多贵重东西,小时候不许我们碰。”
于阿姨问工作人员:“外面的沙发怎么没了,都搬走了?”
工作人员殷勤道:“是,这一层现在不开放了,演员化妆间都挪到楼下,就把外面沙发也搬下去了。”
于阿姨突然回头找周子苑。
“子苑,我这快多少年没来了,”于阿姨说,所有人都看她,“我记得我年轻时候,子苑也就这么高吧,”她在自己腰间一比划,“蕙兰,带着她,还有子轲,哎哟!子轲那时候更小,一丁点大,来我化妆间串门。”
众人都有兴致,听她讲。
“子苑那小时候就漂亮,长得水灵灵的,见人就叫阿姨,那么乖。子轲呢,”于阿姨一板自己的脸,“从小就这样的脸看大人,还不爱进我们化妆间,那小爷爷,怎么哄就是不肯进来!”
周子苑笑道:“子轲看见大人,有时候害羞。”
“谁知道他是不是害羞啊,反正他不爱搭理我!”太太们都围着听,于阿姨戏瘾上来,还委屈上了,“小朱那时候就过来,左哄他右哄他,子轲啊,听话,小叔带你去办公室玩小汽车,”于阿姨随即又耷拉下脸来,“子轲就这样的表情,也不看小朱,不看我们!爬到我那化妆间门口的长椅子上——他那时候小啊,坐上去鞋都沾不着地,说就要坐门口,等他妈妈出去。”
一阵哄笑声。
“小朱给逼得没法子,跑去办公室拿玩具,过来门口专门陪他玩,”于阿姨绘声绘色,说着一指门外,“然后等她们娘仨下回再来,门口那些长椅子就都叫他们嘉兰的人给换成软沙发了,就给那小祖宗预备的。”
周子苑插话说:“朱叔叔那时候常跑去我家偷拿玩具。”
于阿姨笑了,拍掌:“对,小朱买那些小汽车,子轲是来一回拿走一个。没过多久,全叫他拿家里去了。”笑声中,于阿姨往房间更深处走,只听她说:“那小汽车可不便宜,一个啊,顶我们当时半个月演出费了。蕙兰还专门打电话,叫小朱可别再买了,趁子轲上幼儿园,赶紧回家拿吧!”
“可惜朱经理今天不在,不然我要当面问问他了。认识这么长时间,还没听他说过这么以前的事。之前跟他打听,他不是说想不起来就是不知道的,就装!”
“朱经理那个人,成天笑眯眯的,嘴巴死紧,他才不和你说这些闲话。”
周子苑陪几位在屋里逛,太太们赏玩她母亲留下来的物什,兼对她问东问西。周子苑不是模棱两可,就是干脆答不上来。对于自己的母亲周穆蕙兰,她了解得兴许还不如于阿姨更详细,更真实。
于阿姨是周子苑母亲的旧相识了,闺中密友,可周子苑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刻。周穆蕙兰是个爱交际的性格,从周子苑有记忆时起,家里来来往往,各种叔叔阿姨,每天都不一样,每个都是妈妈的朋友,让年幼的周子苑目不暇接,眼花缭乱,记住这个,常常就忘了那个。
“子苑怎么把叔叔忘了。”
“哎哟,丫头,不记得我啦?我是你范阿姨,看,阿姨给你买的礼物。”
那么多的姓氏,那么多的人,她对每个人都笑,但她分不清谁是谁。
她也问过家里人,妈妈以前怎么交这么多朋友,她都是在哪儿认识的。
吉叔说,你妈妈朋友多,真心的少:“你妈妈这个人,不大在乎。”
这会儿,周子苑从几位太太中回头,她看见于阿姨正向身边人演示一个钟摆的玩法。这间屋子,无论是四壁摆放的旧家具,还是柜子里藏的奇珍物件、稀罕玩意,于阿姨都比周子苑更加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