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照看上你,真是明珠暗投,埋没了光华。」听他这样说,太子眼中不屑愈发明显,傲然道:「你说得不错,不过本宫想要的,迄今为止还没有得不到的。」
「那在下在这里给殿下拜个早年,恭祝殿下万事遂愿。」
陶然的问候没得到回应,轿帘垂下了,软轿慢慢行远,他凝视着远去的轿子,不知觉中笑容僵硬了下来,垂在袖间的手掌轻微发着颤,不知是乍闻喜讯后的失落无措,还是对即将面对的情势感到茫然,心乱了,浮浮沉沉的,不知该如何理清。
「他就是太子?」阿一不知何时跑了过来,显然听到了他们方才的对话,不屑地哼道:「跟想像中一样惹人讨厌。」
外人出现,陶然立刻恢复了平时的淡然,微笑道:「别这么说,以品行来说,太子并无失过之处。」
「是吗?那他怎么好好的东宫不待着,大年三十跑出来干什么?」阿一很怀疑地说完,看看陶然脸色,又道:「他在撒谎,我表哥绝对不会答应的,我表哥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才不会看上那个什么郡主呢。」
孩子气的安慰,让陶然感到好笑,连阿一跟沐燕非相处不久,都深知他的个性,那么跟他多次出生入死的自己,又怎会轻信太子的一面之词?他自然是信沐燕非的,知他不会那样做,但他不担心沐燕非答应,只担心他不应,那个人的个性就跟他的妖刀一样硬直刚烈,若是不喜欢,便是皇后懿旨赐婚,也会抗旨不遵,在这风头上,他这样做,无异于平白给自己树敌。
软轿已经走远了,不过阿一的话触动了陶然的心事,在除夕之时,究竟是什么急事,需要太子微服出宫?
心因为突然加诸的各种事情变得沉重,陶然沉吟了一下,对阿一道:「你自己逛吧,我去帮王爷选份拜礼,登门拜访,总不能空着手这么失礼。」
阿一似乎不信他的话,不过瞅瞅他的脸色,难得的没多话,点头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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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陶然独自来到沐家王府,天气转寒,半空中洋洋洒洒飘着雪花,雪积在王府前高挑的灯笼上,像是蒙上一层薄纱,淡淡红光映亮了门前雪景,风拂过,寒意传来,陶然禁不住紧了紧身上的皮裘。
晚宴已然准备就绪,不过有些冷清,沐燕非自从戎后,便正式跟本家断绝了联系,每年除夕他几乎都在关外度过,今年难得在京城,本家那边几次遣人来请,都被他回绝了,沐燕非亲友不多,除夕之夜只邀了陶然一人,管家请陶然来到大厅,说王爷临时被传召进宫,临走时交代说陶然来后便可摆宴,不必等他回来。
酒菜上来了,陶然一个人对着满满一大桌丰盛夜宴,却没有什么胃口,不知皇上突然召见沐燕非是为何事,又想到午后跟踪太子的经历,觉得这场纷争愈来愈见危急,今夜除夕,沐燕非网开一面,命下人上了数坛上等好酒,可惜珍馐美酒,此刻却显得很不合时宜。
还好陶然没等太久,戍时沐燕非便回来了,冷意随着门的打开吹了进来,沐燕非身上覆了层薄薄积雪,神情冷峻,月余不见,此刻看到,陶然感觉有少许疏离,看着管家帮他脱下斗篷,妖刀挂在他右边腰间上。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沐燕非才会反挂弯刀,若非有什么事让他心神不定,那便是他也习惯左手用刀,所以戒备时,做出了本能举动。
陶然心里想着,脸上却笑容满面,待沐燕非坐下后,帮他斟上酒,道:「你来晚了,当先罚三杯。」
热酒斟入酒盅,飘来浓郁酒香,沐燕非默默看着陶然斟酒,动作优雅闲散,眸光柔和下来,一言不发,拿过酒杯,连着三杯一饮而尽,陶然想再帮他斟酒时,被他按住手背,继而手移到陶然腕上,将他带到面前吻住了。
温酒随着吻吮度入陶然口中,浸了酒香的吻炽热而迫切,冲淡了许久不见后的疏离感,陶然熏熏然有了醉意,跟沐燕非唇齿相依,品尝着酒香中的热情。
「我没应他。」许久,吻渐渐淡下,沐燕非道。
清冷嗓音,让热吻留下的微醺慢慢飘散,陶然定定神,猜想沐燕非应该还不知太子跟他见面的事,这样说多半是认为他身居暗阁,这个消息一定已知道,若是换做以往,也许他会听到风声,不过自从太行归来后,他感觉皇帝已经对他不信任了,若非此刻朝堂情势紧迫,可能他已被皇帝找借口除掉了。
「皇上突然宣召你,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吗?」
他不想多去询问赐婚之事,重新帮两人斟上酒,不露痕迹地转了话题。
「只是除夕普通叙话,陈尚书邹宰相等人也去了,不过皇上气色很差,午后有昏厥过,连晚膳都没用。」
这样的事宫里的人不会乱说,不过以沐燕非的手段,要打听到很简单,陶然听了后,立刻明白了太子匆匆出宫的用意,问:「你回来时是不是遇到了伏击?」
「没有。」沐燕非解下佩刀,放到旁边,道:「原本以为会有,却一切平静。」
皇上抱恙,传位之事在即,四皇子又即将被遣出京,他若有异心,应该会在离开前动手,可是方才回来路上,他听暗卫回报四皇子这几日中了风寒,染病卧榻,除了去给皇后问安外,没有半点动静,太平静了,反而让人心生不安,所以他交代属下继续监视。
「太子那边也要防着。」陶然帮沐燕非布菜,道:「今天我无意中看到他出宫,去跟兵部袁尚书在皇陵旁的居所会面,在场的还有御林军两位统领,这件事太子没跟你提过吧?」
沐燕非一怔,兵部和御林军里有他的心腹,即使陶然不说,这消息他最晚明天也会知道,只是此刻突然听到,有些意外,陶然看他神色,便知他没听说,不过相信他已明白自己的话意——沐燕非并非太子唯一的棋子,有了他,太子固然如虎添翼,若没有他,太子也另有手段,在这种情势下,拒婚不仅得罪皇后那边,也势必惹恼太子,把自己逼入危境,这不是聪明人该选择的做法。
不过除夕之夜,不宜再多说这些不快之事,陶然点到为止,把话题转到闲聊上,说了些捉弄阿一的趣事,又斟酒布菜,跟沐燕非共饮,沐燕非看他回应平淡,似乎没将提亲之事放在心上,有些不快,追问:「你不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除非他一点不在乎沐燕非,可是凡事不能因为他的喜恶决断一切,甚至危及到沐燕非的性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要再多坚持一会儿,便会有转机,在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够让沐燕非跟太子等人翻脸?
「应了他。」
陶然取了盘中一块雪梨,梨很甜,可吃在口中,却品出淡淡苦涩,他的手伸进怀里,拿出来府之前特意为沐燕非选的贺喜之物,过了除夕,沐燕非会更忙,到时很难有见面机会,倒不如趁今晚将贺礼送他。
「是什么?」
沐燕非见陶然回得轻松,原本有些不悦,不过看到他递到自己面前的纯白玉玦,不悦稍微被好奇心掩盖了下去,白玉雕琢玲珑,触手生温,是上等好玉,他伸手接了,笑道:「看来暗阁中人酬劳很高。」
难得的喜事,他自然不会吝啬,陶然微笑道:「你好像很喜欢。」
沐燕非展开玉玦丝穗,系到了腰间,纯玉配在锦衣之上,相得益彰,他更有几分喜爱,道:「这个拜年红包不错。」
陶然有些窘迫,不明白沐燕非怎会想到红包之上,轻咳一声,正想解释,双唇一暖,沐燕非吻住了他的唇,轻吻中道:「今日事忙,没来得及为你准备,你不介意多等几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