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也知自己无法瞒住沐燕非,不过事起突然,顾不得许多,不理会其他人,只长剑连击,架住疯汉攻势,其他几名神智不清的衙役虽然状似癫狂,却不如疯汉悍勇,倒不足为惧,不过领兵似已完全疯癫,被陶然长剑几次刺中,都不知疼痛,甚至连一点犹豫都无,继续跟他缠斗。
陶然知沐燕非想取他口证,怕出手太重,以致断了这条线索,所以几次可以斩杀的机会都被他放弃了,这样一来,反而渐落下风,匆忙中转头去看沐燕非,见他也是气势减弱,心里突然焦躁起来,不再多加顾虑,抬掌挥出,正中那领兵前胸,将他击了出去。
这一掌击得甚重,那人跌出后连吐几口鲜血,一时间爬不起来,陶然提剑抢攻,将余下几人逼得连连后退,终于抢得余暇缓了口气,转过头,却见另一个已疯的领兵双手握住佩刀,向沐燕非当头劈下。
沐燕非正跟其他几人战在一起,以他此时的功力,对这种突然袭击自然可以轻易回击,只是他刀法狠厉,重击之下,对手固然没命,他自己也不免泄了武功恢复的底细,微一犹豫,便见眼前银光射来,却是陶然见他身处险境,不假思索,将手中长剑掷出,刺入领兵后心,将他贯于地上。
陶然动作极快,掷剑几乎与领兵袭击同时发生,旁人只以为他是要向沐燕非偷袭,却误伤领兵,顿时便有数名侍卫向他攻来,方才敌我不明,侍卫们只保护主子和刑部大员,并未向陶然出手,此时那些疯癫衙役似乎药性已过,俱委顿倒地,接到消息的官兵也陆续赶来,陶然手中少了兵器,被双方夹击,顿觉进退束缚,想找机会离开,却屡被围阻,再加上被他打倒的疯癫领兵又爬起向他攻击而来,令他越发难以脱身。
沐燕非见那位疯掉的领兵已死,官兵赶到,便装作不支退开,看到陶然被众人紧逼,他眉头皱起,恰巧有人扬刀向他劈来,他故意举刀招架,两柄利刃撞在一起,他不敌对方臂力,妖刀脱手而出,向陶然荡去。
妖刀去势甚急,周围之人生怕被利刃伤到,都慌忙向旁躲避,岂知沐燕非用了巧劲,刀锋看似凌厉,到陶然面前时,去势已消减了大半,陶然眼见妖刀逼近,抬手搭住刀柄,刀锋就势凌空划过,黑色锋芒闪动出死亡光彩,围攻之人都不自禁地向后退避,只有疯人仍然不知死活地紧逼,陶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下杀手,刀刃反过,刀背重击在他的肩胛骨上,将他震倒在地。
兔起鹘落之际,官兵已将刑部大堂围了个水泄不通,前方兵队掏出弓箭指向陶然,沐燕非见状,眸光扫过倒在自己脚下的疯人,三尺青锋仍插在他背后,便探手拔了出来。
软剑剑锋闪亮,冷光森寒,不沾半滴血迹,端的是名器,剑柄尚暖,带着主人的气息,想到这是陶然随身之物,便是太行山坠崖时都未离弃,却在此刻为护自己掷剑,沐燕非眼光略略柔和,不待官兵放箭,便抢先纵身上前,手腕轻抖,剑气飞花,截住陶然刀锋。
刑部大员看到援兵到来,原本想立刻喝令放箭,但看到沐燕非上前,生怕误伤他,急忙喝止住,只命人好好围住,莫放走刺客。
陶然见难以走脱,正寻思脱身之策,看到沐燕非抢先攻来,心瞬间放下了,只觉得有这人在此,便是面前千军万马,亦不足为惧,又见他剑气飞虹,挥斩之势并不亚于妖刀,倒有些惊讶,急忙凝神挥刀,他使惯了软剑,虽然也习过刀法,但妖刀与普通佩刀不同,弯而沉重,他用得颇不顺手,沐燕非看出来了,剑舞飞花,暴风疾雨般的攻势,将他紧逼到门厅前方。
那些官兵怕伤到自己,随着两人的靠近,慢慢向后躲,无形中形成了一个豁口,打斗中沐燕非的长剑突然挺起直刺,向陶然面门迫来,陶然侧身避开,长剑收势不住,刺入他身后的梁柱上,一时竟拔不出来,眼见陶然妖刀砍下,沐燕非只得撒手撤剑,刚好刀锋劈近,他就势挥掌击向陶然右肋,趁陶然躲避中,屈指弹向他臂上麻筋,陶然刀柄无法握紧,被他空手夺白刃,将刀抢了回来,顺势挥下,陶然急忙以左手拔下身旁横着的长剑,掠开了妖刀的攻击。
两人身形剑法都异常快捷,翻转腾跃间刀剑已不露声色地对换了,沐燕非拿到妖刀后,气势大振,弯刀舞得虎虎生风,陶然被他逼得不断后退,很快便接近了缺口之处,沐燕非给他使了个眼色,陶然会意,找了个空隙,从袖中掏出药粉,扬手洒出,顿时大厅之上腾起一连串的紫雾,众人担心有毒,急忙屏住呼吸四处躲避,队伍立时乱了,等烟雾稍散,陶然已然不知去向。
刑部官员见走了刺客,慌忙命人追击,被沐燕非拦住,回刀入鞘,道:「穷寇莫追,先看看这些人的伤势。」
刑部尚书官三品,并不在沐燕非之下,不过知他深受器重,不敢得罪,再者方才看到陶然身形来去诡异,也心有余悸,又见沐燕非脸色难看,想是方才对战时受了伤,怕他迁怒,不敢多问,急忙命官兵收队,检查大堂上众人伤势。
由于方才人犯发病毫无征兆,突然以内力震断绑缚的牛革锁扣,抢了衙役佩刀行凶,再加上那些疯癫衙役内讧,众人猝不及防,导致伤者十之八九,若非沐燕非带了随行侍从,只怕今晚会血染刑堂,还好那些衙役们并非真正疯癫,随着时间转移,慢慢清醒了过来,只全身无力,瘫坐在堂上,面目呆滞,完全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
沐燕非命阿西去看了他们的伤势,发现他们只是中了极强的迷药,一时间神智不清,受人控制做事,看中毒者的反应,跟那两个领兵类似,但没他们那么严重,清醒后被问及中毒前所发生之事,俱露茫然,显然是不记得了。
那两名疯掉的领兵,一人被陶然斩杀,另一个也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明显救不活了,刑部几名官员夜审囚犯,不仅没拿到丝毫口供,还被刺客袭击,一个个都心惊胆颤,不知该如何跟皇上禀报,倒是邢远心较为镇定,听到沐燕非跟尚书言道身体不适,要先行离开,他急忙追上,向沐燕非躬身施礼,道:「方才多谢将军援手。」
「举手之劳。」
声线平淡,显然方才那惊险一幕并未令沐燕非有丝毫失措,邢远心不由苦笑,方才情势危急,沐燕非却令随从去保护他们,光是这番举动,便不能称是举手之劳,不过既然沐燕非没放在心上,他也不便再多说,见沐燕非抬步要走,心念一动,又追问道:「方才刺客来得突兀,将军跟他过招时,可有发现什么?」
沐燕非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要看透他询问的用心,却什么都没问,道了声不知后快步离开,邢远心拦不住他,看着那道白色身影渐渐远离自己的视线,再想到方才惊变,不由皱起了眉。
沐燕非出了刑部,命阿东阿西立刻去查今晚两个领兵被押进刑部大牢后,发生的事情,又遣阿北去查探四皇子等人的行踪,三人领命而去后,阿南见沐燕非面沉似水,忍不住问:「要不要属下去查查那个刺客的事?刑部这些笨蛋查案,只怕彼此推诿,最后不了了之。」
沐燕非没说话,只微微摇头,阿南还待再问,他已大踏步离开了,阿南不敢再多话,只好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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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回到住所,已过夜半,地上积了层厚厚雪花,四下寂静,阿一早已睡下,他换了衣衫泡澡,进了浴桶才发现水已半温,他懒得再烧,便将就着泡在温水里,只当解乏。
回京一路上有阿一细心诊治,陶然内伤修复了大半,不过毕竟是重伤初愈,今日奔波了大半天,又去刑部大堂大闹了一番,便觉得有些倦了,躺在浴桶中,明明感觉水已渐凉,却懒得起来,半阖着眼只想在水里先睡上一觉。
正迷糊着,屏风外突然传来轻微窸窣声,陶然立刻警觉地睁开了眼,随即双手按在桶沿上飞身跃出,搭在桶旁的软剑挑起,将屏风上的外衣揽在手中,穿衣同时掌风挥出,打灭了窗下烛火,整间房立时坠入黑暗之中。
陶然凝神屏气,软剑穿过屏风,向发出声响之处刺去,这么晚了,下人早已睡下,阿一的话,也不会特意屏气而入,他方才在刑部大闹了一场,担心是回来路上不小心被尾随了,这件事牵连太大,所以出剑没有丝毫留情。
来者反应甚快,烛光灭掉同时便提起了兵刃,听到剑风逼近,他身形微闪,刀身架住了刺来的长剑,陶然剑势落空,手腕一抖,就势斜里横划,拦腰劈下,但剑走到中途便觉不对,熟悉的气息,不会因空间的黑暗而有半点阻碍,他急忙收回内力,但剑身还是弹在了对方的弯刀刀鞘上,好在那刀也是虚招,两柄利器稍微碰触到,发出铮的轻轻回音,寂静暗夜中,深远悠长。
「打了一晚上,你还嫌不够吗?」
属于沐燕非的清冷嗓音传来,陶然嘴角噙起微笑,只觉软剑被妖刀压住,制止他的乱动,他也没抽回,只轻笑道:「没想到出了这么多事,你会来。」
正因为出了太多事,他才要来。
沐燕非收回妖刀,握住陶然手腕,黑暗中跟他相对凝视,突然揽住他的腰将他压在后面屏风之上,吻住了他,陶然身子被压得向后倾去,有些粗暴的举动,他却没生气,轻声一笑,反手将软剑甩出,剑身划了道弧线,插回屏风旁的剑鞘里。
沐燕非吻得粗鲁,比起爱抚来,更像是在宣泄不快,陶然身上只套了件外衫,被他轻易攻城掠地,带着老茧的手掌粗暴划过肌肤,比平时多了几分痛感,陶然感觉到了,迎接着他有点暴虐的热吻,轻声道:「莫气了,我知道该先助你,不过当时邢远心处境危急,就没想太多,先去救他了。」
「你以为我是在为这事生气?」沐燕非推开了他,冷冷道。
陶然一怔,见他迟疑,沐燕非冷笑:「我沐燕非虽不肖,心胸还不至于如此狭窄,我是气你不信我,你不信我不会让邢远心受伤!」
陶然语塞,他知沐燕非没说谎,否则当时沐家侍卫便不会一直守在刑部几位官员身旁,没有沐燕非之令,他们绝不会那样做,当时情势危急,沐燕非却将亲随遣走,他征战沙场,当然不会在意几名官员的性命,那样做无非是在意自己的心思,想救刑远心。
一时间心思浮沉,暖暖的感觉盈满胸腔,却怕失态不敢吐出,沐燕非不见他回应,只当他不信,握住的那只手很凉,可知今天陶然没好好调养,这让他更不悦,不再说话,拉着陶然几步来到隔壁卧室,将他甩到床上,颇无礼的举动,反而削弱了陶然初时的动摇心绪,笑了笑,恢复了平时的气定神闲,道:「王爷,要我在床上补偿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