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便被沐燕非打断了,冷冷道:「滇南之行时我还未认识陶然,你将我的行踪报知太子,这也是出于忠心?」
阿中语塞,沐燕非又紧逼着问:「若我不照做又怎样?」
「合则双赢,分则两败,将军你怎么会……」阿中说到一半,就看到沐燕非脸上浮起冷笑,这让他突然想到以这位主子的任性,或许真会选择两败俱伤的解决办法。
「主子,你无路可退。」在发现这个事实后,阿中警觉地向后退开,冷静地道:「我刚才下了很重的毒香,若你想陶然活下去,就只能照我说的去做,也许太子殿下看在你顺从的分上,可以定期给他解药,让他苟且偷生。」
「想得真周到。」沐燕非轻哼一声,道:「许久不见,太子心思更狠毒了,把我推到绝处,不管怎样都得帮他。」
阿中知沐燕非性情,听他语气平淡,却仍禁不住的惴惴不安,躬身道:「属下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将军好,请将军体谅。」
「你费尽心机,只不过不想丢掉现在的身分和富贵罢了。」懒散声线在阿中身后传来,陶然道:「与王爷何干?」
阿中惊然转身,眼前寒光闪过,陶然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软剑抵在他颈下,令他动弹不得,他大吃一惊,「你没中毒?」
陶然嗤地一笑:「装装样子而已,否则你怎么会把一切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阿中气得说不出话,恨恨瞪他,陶然觉得有点无辜,道:「真蠢,王爷让你跟过来,就是知道你是内鬼,想让你自动跳出来而已,我只不过配合一下,要怪就怪你家主子。」
阿中全身一震,转过头来,就见沐燕非神色平淡,道:「我早就知道了。」
有许多事他不说,只是不想说而已,他曾怀疑过缄言的阿北、擅于见风使舵的阿南,甚至跟他并不很亲近的其他暗卫,却没想过是阿中,阿中跟随他时间最长,也最耿直,当年就是因此得罪了长官,被诬陷施以重刑,生命垂危时被他救了下来,他没想到阿中会为了金钱地位出卖自己。
直到方才阿中提出跟随时,他才真正确定下来,其实他给属下的地图上画的标记都是一些故弄玄虚的死路,前方没有多少机关,走到尽头就需返回了,只有内鬼才知道他此行寻求的珍宝是什么,不放心他单独行动,一定会主动提出跟随。
「让我把兵书呈给太子是你自作主张吧?」沐燕非问。
阿中吃了一惊,不明白沐燕非为何这样说,陶然在旁边笑着替他回覆:「你真是眼光短浅,他已是太子,未来的帝君,只要不出差错,这天下江山早晚都是他的,这个时候若皇上知道他抢兵书,会作何感想?」
阿中不语,但他的反应便是默认了陶然的话,陶然又道:「要做一个好的奴才,除了忠心外,还要学会去揣摩主子的心思,可惜这两点你都没做到。」
阿中脸上疤痕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阴晴不定,手慢慢握起,但很快又放开了,陶然冷笑质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有什么错!?」一切都被拆穿了,阿中索性放弃了掩饰,愤然回吼:「我只是不想将军泥足深陷,为了你跟太子作对,这有什么好处?」
陶然凤目扫过沐燕非,沐燕非神情平淡,似乎把自己置身事外,他只好道:「有没有好处,你没资格来管。」
「我是没资格,但我不能容忍你来挡路!」阿中恶狠狠地瞪他,反驳:「我不想再被人看轻,我想过好日子,太子殿下又器重我……」
「王爷也一直都很信任你,你却选择了背叛,」陶然冷冷道:「你的傲气只不过是由自卑垫筑起来的,所以不管你把自己的行为说得多么堂皇,都无法掩盖你的自私,你只是不想放弃唾手可得的富贵,仅此而已。」
淡淡话语,却又似透着沉重,让阿中再无话辩驳,脸部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令那道疤痕愈发狰狞,禁受不住过度的沉寂,他的手抬起,在腰间佩刀周围踌躇不定,却始终不敢拔刀。
眼神扫过沐燕非手中紧握的妖刀,刀头睚眦凶恶,透满了杀气,他随沐燕非征战多年,很清楚自己不是对手,一瞬间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想抽刀反抗,或者下跪求饶,却最终什么都没做,前者不敢做,后者不屑做,正如陶然所说的,高傲骨子里浸透着自卑,仅此而已。
「你走吧。」
半晌,冷寂空间传来沐燕非沉静的嗓音,出乎意料的反应,阿中吃惊地看过去,陶然也很惊讶,笑意隐下了,嘴唇轻轻抿起,却不说话。
沐燕非没有去看阿中,而是把眼神转到了别处,淡谈道:「主仆一场,有始有终,就这样罢。」
「将军!」
「走!」沐燕非沉声喝道:「别让我改变主意!」
沐燕非一言九鼎,阿中听他这样说,便知他是饶了自己,心思翻转,却不敢久留,躬身向沐燕非施了三礼,转身离去。
沐燕非避开,没受他之拜,却在这时,凌空一道厉风闪过,沐燕非感觉到杀气,急忙回头,恰好看到陶然软剑挥下,阿中身子晃了两下,便随着剑锋扑倒在地,血花飞溅,有几滴落在陶然衣襟上,被玄色湮灭了。
「你教我的,对敌人要出手无情。」
感觉到沐燕非射来的不悦目光,陶然轻然一笑,火光下流动出让人心动的妖魅,软剑轻颤,雪亮剑锋不见半点血渍,足见方才他下手时的狠辣,道:「阿中已是太子心腹,今日被你喝斥,回去不知会如何编排你,留着总是祸害。」
「我说过放他走。」沐燕非没有承陶然的情,冷脸道:「我做事堂堂正正,难道怕小人挑唆?」
「你当然不怕,怕的是我,我不想你有事。」
对于沐燕非的不快,陶然毫没在意,收了剑,笑吟吟走到他身旁,问:「你在气我自作主张?」
沐燕非不答,眼神扫过不远处的尸体,他明白陶然的心思,却仍然觉得有些气闷,道:「阿中跟随了我十年,十年边关浴血,过命的交情,却抵不过那些身外之物。」
「我早说过,人最善变,承诺,只在说的那一刻是真实的。」
像是要抚平沐燕非沉郁的心境,陶然伸手抚摸他的发丝,沐燕非却转头盯视他,黑瞳沉静,问:「那么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