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按在腰带上,随手一抽,一抹冷光从腰间弹出,飞刺过去,却是他随身带的软剑,两人不防,被他一阵抢攻,连退数步,陶然转头看沐燕非,沐燕非虽然刀势淩厉,但明显比方才慢了许多,便叫道:「再坚持一会儿,我来接应你。
沐燕非没理睬,在敌手的紧密攻击下,每个小差池都是要命的引线,他根本无法分心旁骛,刀原本就比剑要重许多,没有内力控制,很难将刀使得跟剑一般轻灵,好在他自幼用刀,刀法使得缜密,又不与三人兵器相撞,才每每避开险境,但即使如此,也已险象环生,额上慢慢渗出了汗珠。
跟他对敌的三人都是江湖高手,看出他气力不济,攻击得更紧迫,转瞬间沐燕非身上已中了几处剑伤,生死关头,他反而冷静下来,提气用心运刀,刀刀都带着同归於尽的气势,那三人被他刀势逼迫,反而手忙脚乱,沐燕非稍微占了上风,随即乘胜追上,其中一人被他一刀劈在肩胛上,另一人胸腹被划伤,看到另一个剑光刺来,他不退反进,在对方长剑刺进自己胸口同时,刀锋淩空劈下,顿时血光四溅,刀刃飞花,染红了那身白衣。
敌手倒地,剑势中途断绝,剑尖划破了沐燕非的胸口,不过比起刺伤,他方才刀风飞血的气势更为震慑,余下二人被他气焰镇住,剑气顿时弱了几分,沐燕非正待乘胜追击,忽觉丹田下突然一阵剧痛,一时间手脚酸软,竟有些握不住刀柄。
他方才刀法使得兴起,忘了自己现在根本无法运功的事实,强行运气伤到了内息,急忙刀尖点地撑住身体,看到他刀法滞怠,那二人立刻挥剑逼来,沐燕非勉强挥刀攻向其中一人要害,逼他抽剑,但另一人的攻击他却怎麽都无法躲过,看到冷厉剑锋逼到近前,他一咬牙,挥刀迎上,竟是做了两败俱伤的想法。
陶然在旁边对敌,眼神却一直不离沐燕非左右,看到险情,不及抢上阻拦,急迫下随手摸到怀里的金钗,甩了过去,金钗去势如电,锐利的钗头贯入那人後脑,那人剑尖中途断了後力,被沐燕非一刀劈下,倒在了地上。
陶然趁机跃到沐燕非身旁,伸手拿出一个扁盒,迎空洒了过去,喝道:「噬心跗骨粉!」
夜风拂过,将盒里粉末尽数卷起旋来,余下二人闻到浓烈香气,吓得急忙齐齐跃身向後躲避,陶然顺手握住沐燕非的手腕,向前轻纵,一起跃入翻滚河水之中。
沐燕非尚未从方才内息走岔的疼痛中缓过来,不由自主被陶然带着落入了水中,还是三月天气,河水透着冰冷,他刚一落水,就狠狠呛了口冰水,河水下方有暗流,去势湍急,他不识水性,随急流直冲去下方,中途两人冲散了,沐燕非感觉手脚毫无着落,只能闭住气,靠本能支撑,谁知水涡颇多,他不多时便被卷了下去,只觉周围一片漆黑,想浮出水面,却怎麽都无法如愿。
胸口因为无法呼吸越来越闷,沐燕非正挣紮间,忽觉手腕被握住,黑暗中无法视物,却本能知道那是谁,随即腰被搂住,双唇温热中呼吸传来,他犹豫了一下,默许了陶然的度气。
温热气息减缓了心口的涨闷,手被紧握住,很快身体随之慢慢浮上水面,冷水泼打着脸颊,眼前瞬间明亮起来,沐燕非情不自禁地大力呼吸了几口,缓解刚才在水里的闷气。
「抱紧我!」
耳旁传来陶然的低沉嗓音,沐燕非听从了他的指令,一手握刀,另一只手抱紧陶然的腰,陶然生於水乡,水性极佳,带了一个人,依旧可以轻松在水面沉浮,不过中段水流甚急,只能随水飘荡到下游,才慢慢靠到岸边,先跳上岸,然後将沐燕非带上岸来。
两人先是拼死厮杀,後又被水流冲出这麽远,上岸後都没了气力,并排大字躺着,许久,陶然感觉脸颊发湿,伸手抹抹,发现是雨点,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他自嘲地笑笑:「我长这麽大还没这麽狼狈过。」
不见回应,他转头看沐燕非,问:「你呢?」
「很多次。」沐燕非仰头看苍穹,冷静的不像是刚经历过生死搏杀的人,「每一次我都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但每次先倒下的都是对手。」
「你是在暗示不要跟你为敌吗?」
沐燕非这次转过了头,给了他肯定的回复:「是。」
陶然笑容僵了僵,叹着气坐了起来,雨愈下愈大,没法再在岸边休息,他看沐燕非也坐起来,问:「你的伤要不要紧?」
「死不了人。」
「那走吧。」
陶然伸手过去想拉他,沐燕非却已站起身来,黝黑眼瞳看着他,示意他带路。陶然没办法,率先离开。
陶然直觉很好,但在暗夜暴雨的状况下辨方向也非易事,只能先在周围转了一圈,还好他运气不错,找到一条狭长路径,两人顺路走下去,过了很久才看到远处有栋宅院。
两人快步赶过去,发现那只是个败落的庙宇,门轴断了,半扇门在风中吱吱呀呀地晃动,不过有个避雨场所总是好的,两人跑进去,沐燕非摸到火折子晃亮了,还好火折子外面包了油纸,是身上唯一没有被浸湿的东西。
他借着微弱火光看看周围,见神案歪倒在一边,案台梁柱漆色斑驳,到处结满蛛网,显然这里荒废已久,角落有几把破烂椅子,他道:「拿过来点火。」
陶然剑眉一挑,不悦地看他,明显不喜欢被役使,不过眼神扫过沐燕非胸口大片溢湿的血迹,便没说什麽,过去把椅子踢过来,想去拿沐燕非放在旁边的刀,一对冷厉瞳光射来,他只好偃旗息鼓,认命地取出剑,对着木头一番乱劈,软剑锋利,破椅很快就变成了一堆木屑,他趴在地上一边引火一边自嘲:「剑啊剑,今日委屈你当斧头用。」
沐燕非方才激战时没觉察,此刻体力缓过来,身上几道伤口被冷水激到,便觉痛得厉害,没在意陶然的抱怨,看着在他的努力下,火苗逐渐旺起来,便将衣服褪了,拿出随身带的伤药,坐在火前开始抹药。
对面响起一声轻佻的口哨声,沐燕非没抬头,冷声道:「如果你想今後过暗无天日的生活,我可以成全你。」
陶然没想到沐燕非知道自己对他有意,还会这样大大方方地脱衣,沐燕非容貌出众,身材也不见健壮,可是褪掉衣服,结实强硕的身躯便展现了出来,双臂胸前有不少旧伤疤,重叠压在一起,在跳跃火光下显得有几分狰狞,其中最明显的当属方才胸前被刺的那剑,剑伤有半尺多长,看似刺得不浅,还好被冰水激到,流血阻住了,不过伤口被水泡过,两旁皮肉翻卷起来,反而更触目惊心,沐燕非却没在意,拿出药膏敷上,手法熟练,似是做惯了的。
陶然眼中笑谑消下了,转为几分敬佩,见他敷好药後,又转去敷其他浅显伤口,肩头几处不便,问:「要我帮忙吗?」
沐燕非扫了他一眼,半点踌躇都没有,药盒便扔给了他。
陶然接过药膏,帮沐燕非的肩头伤口敷好药,又扯过他随手扔在旁边的白衫,靠近火堆的布料已经干了,他双手一抖,嘶的一声,上好的料子便被扯成几条,沐燕非脸色变了,陶然感觉到杀气逼来,没抬头,随口问:「你是打算穿这套沾满血迹的白衣继续上路吗?」
「你可以撕你自己的。」
沐燕非眼眸扫过妖刀,若非知道陶然这样做的用意,他的刀早飞了过去。
这次陶然抬起了眼帘,将扯好的布条裹在沐燕非伤口上,笑嘻嘻道:「我习惯了扯别人的衣服,一时忘记了,下次注意。」
还有下次!
沐燕非牙齿紧咬,冷笑:「焉知下次受伤的不是你?」
陶然一愣,随即笑道:「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