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的话,他何不去见识?
在大伙儿的保护罩下过得太久,他如坠五里雾中,想要紧握着真相的绳尾,想要细小但足以握在掌心的事实。
他知道自己能的。
春魉离去了,父亲在阿珂的轻抚之下逐渐睡去,只消一睡,便很深沉。
大狗在他身边打转(说是脚边也差太远了),于已设下结界的宅子中,它乐得变回为原型「祝,不用顾着我,你去小寐一下吧。」
大狗抬起头,高度足以与他平视。它侧侧头,发出困惑的低鸣……「呜?」十六主子所下的命令让他不能擅离职守。
青年知道大狗的心软,太易信服于亲信。
他伸手,摸着大狗的耳背,那是让它舒服的位置,大狗果真眯起眼主动磨蹭他的手。
「我要出去一下,是很重要的事。别告诉珂姐跟爹爹,我会自己顾着点,你瞧,过去十七年不也如此过来了吗?」
大狗不想点头又不敢摇头,抽吸着鼻子。小灯的确是没有惹过事,可是主子的命令他也不能无视,应该说,如果他办不到的话会被主子罚很惨……「汪呜……」
「就这样说定了。」没有给它考虑的时间,这年识途老马地结束谈判。他不能要求小祝说谎隐瞒,狗狗不懂说谎,肯定被爹爹拆穿。
他只好快去快回。
整座宅子布满了爹设下的结界,以他所知,无人能破——所以当他五岁时光用手指就戳破一个洞,他也很惊讶。这晚,他不打算强行突破,结界若穿了比苍蝇大一点的洞,爹肯定立即醒来。
结界的定义是封死出入口,总有些比较小的「口」能让他利用。他伸出手,整只手掌包围着蓝光,手心贴上井口中央。
井中所余无几的水立即震动起来,青年将手轻轻揉动、像揉动着最柔软的面团。
结界像面透明薄膜,越揉越薄,很快会消失。
爹此刻正因结界被打扰而发出低吟——而珂姐以为他作了恶梦,会施出无伤大雅的小法术让他再沉沉入睡。因为她知道外头有狗狗与他,无人能入侵,就是没想到有久要出去。
军情如他所料地发生着。
结界破开的刹那,井底的水滴脱离了重力,一颗颗水珠浮上,成了水膜填补空口。青年知道成功了,交接得天衣无缝。
他拍拍小祝的头,一脚踏进水膜里,消失于宅子中。
城西的荒宅极其易寻,只要在这附近居住的人都知道,被弃置已久的四合院是鬼宅,生人勿近、也没人敢租用。那里流传的鬼故事多不胜数,有人说那里稍走近点都恶运连连,之前有位大爷金屋藏娇,那姑娘不知就里住入了大宅,不清一会儿就被大爷抛弃了、人也突然失踪。又有人说那里住着不止一只鬼,待入夜就开起宴会嬉戏来,不少人听见水声跟笑打之声……
无人敢在夜里接近的地方,的确是很隐密的约会地点。
只要越接近那里一分、他心跳便越失控……如果老人所说属实、如果爹真的隐瞒了他娘亲仍在生的事,现在他就要去见他的亲生娘亲了,他无法不紧张,这样等同对爹的背叛。怀着矛盾心情,他持续走进,却很快失望了。
他感应到宅内连一个活人也没有。
有活气而且还很浓厚,但那并不是人的活气,充其量是群生的野草。
这荒宅中只有一堆该死的野草。尽管这样对自己说,却忍不住推开封尘的宅门。
「吱嘎」一声,铁门被推开的刹那,强烈的异样感涌上心间,就好像是……等待已久
的大宅在欢迎他一样?
他失笑,自己真的想太多。
他进去只为了一点点最后的盼望,也许娘亲有原因不能来却留了些字条给他。
踏进去半步,突然,全间大宅都亮起来了!
简直像有生命般,从最接近他的灯台开始,一盏又一盏从近至远地亮起来。荒弃的废宅,就这样亮起了一小片天。
他的两步之前,照出花海。
青年瞪着脚尖的赤红花海。他知道这个地方。他认得这个地方,之前肯定有来过。
脑袋为了要告诉他这个信息般,剧烈地发痛着。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他很想这样对自己大吼,不用再提醒我了!
可是……为什么他会来这个废置的地方?这大宅子没活气已久,他之前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到这个地方来的?根本想不出合理的原因来……如果他来过,肯定是爹爹带他来的……蓦地,脑海中一闪而过了一枚回忆碎片——斑驳脱落的天花板。
他都称之为拼图的碎片,每每几许碎片略过,他就能飞快地拼出完整的回忆来,对于这一点,他熟能生巧。可是那碎片太零碎、也太模糊了,肯定是很远、很远,非常远的过往……让他不禁现出惊人念头,他的记忆碎片只剩下天花板,人得先拥有过去才能开始记忆,这里……难不成是他甫张眼的过去?他在这里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