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兄弟……」
楚穆想都没想,一句「你怎么又搞成个地方官」就砸了出去。
莫县令修养极佳,掏掏耳朵就当他在说天气真好。「这位兄弟,可是有什么难处?」
……难处有一堆呢。
年轻的地方官于是温文尔雅地笑,「鄙姓莫,莫言。刚巧是余县父母官。兄弟若是有什么不方便,大可以告诉我。」
楚穆灵光一闪,「对了。那……」
「请尽管开口,只要我做得到。」
他这就甩了个明晃晃的笑,「管我饭,行不?」
进城看病被人抢了包裹,这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身无分文,眼看就要饿死街头,连个尸首都没人收,莫大人您可真是活菩萨、活神仙……
莫言一边脸皮明显抖了抖,「……跟我来吧。」
楚穆暗地握拳。很好,吃饭问题解决。
日子是这么在过。楚少每天顶着火红太阳,从余县县令府赶去小乡蹲点儿,晚上再优哉游哉跑回来蹭饭。
这都快一个月,吴氏看着楚少已经会给个大大的笑。
「小穆真是,到底看上村里哪家姑娘,你吴婶给你说去,保管成!」
楚少暗翻白眼一百遍。
那边莫县令的日子倒是过得越发悠哉。「贤弟,那宗王家失窃的案子你怎么看?」或者「有劳贤弟跟愚兄去一趟了」。
楚穆吃人家嘴软,哪敢说不。暗翻白眼又一百遍。
有时也会忽然想起来,旁敲侧击地想问出有没有陆之鹤这等人物。
既然都称兄道弟了,楚穆想若是能帮上忙,就尽量试试。
被所爱之人整死的滋味,想必痛得紧。
哪知道,整个余县根本就没那么个总跟父母官作对的刁民,楚穆直念怎么可能,莫兄笑着抿了口茶,贤弟,我总算知道你来城里看什么病了。
傻病。
到这里那么久,一切都平静得很。
想起四十年后的余县,却不知道小叔小婶要担心成什么样,别把小乡给掀个底朝天。
楚穆抱着脑袋抓狂,跟个活了千百来十岁的老东西,谈个屁的时间,四十年于他不过眨眼。
只是月末前几天,莫县令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头。楚穆过去敲窗子,就看到探出一张有些憔悴的脸。
莫言见是他,就勉强笑了笑,「早。」
「早……个头啊,已经晚上了成不,兄台你还好?」
莫县令「啊」了一声,「今天该去刘老汉家问惰况的!」
「我已经去过了。」
楚穆比划比划窗台高度,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从门口走进来。
「莫兄好似心不在焉?在烦什么?哦——」拿起案几上长长纸卷:「胡一刀的案子,不是已经判了吗?月末就斩首。」
「是啊……」莫言坐回木椅上,两眼呆呆看着纸卷末端那个「斩」字,红红朱笔痕迹,是自己批下,「王成父子两人被杀,证据确凿,证据确凿……」
楚穆的表情慢慢变得古怪,「他……怎么回事?」
那胡一刀本是一伙山贼的头头,说他刀法好得很,削人跟削西瓜似的就送了这么个名儿。
莫言听过他的名,玩的是劫贫济富的义贼路子,倒也不曾伤过人。暗暗想过,这绝对是小时候听说书听多了,来这圈山为王行侠仗义了。也不怎么在意。
偶然机会相识,说到底却也没见过几次面。
前几天夜里胡一刀最后一次来找他,他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却什么也不曾问。直到被王家人火急火燎请去,再火急火燎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