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按照张寂竹的身份，他如今也应当在宴席那边等候。但是如今，他并不准备过去。因为他知道，皇上已经有了别的打算！当然，这个打算还没有到能够公之于众的时候。
向着城墙上望去，不由自主的微微一笑。果然，那个白色的身影还在那里。
下意识的迈出一步，却又忽而想起行营中的那个人，心中已然不知是何等滋味，连叹气都叹不出了。
托起有些疲惫的步伐，一步步的向着城头走去。
白衣胜雪，只是在夜风中显得有些单薄。
“张大哥！”沐风听到了张寂竹的脚步声，回过头来，冲着他甜甜一笑。可不知为什么，看着那样明媚的笑容，张寂竹只觉得心痛。
勉力的挤出一丝笑容，总是有些不自然。还好，月华并不明亮，恰到好处的将那份不自然遮去了。
“夜里风大，没事儿在这里站着做什么？”想到沐风真正的身世，张寂竹的声音便放得愈加柔和起来。
“张大哥怎么这么愿意操心呢？”沐风笑着调侃了一句，接着道：“别忘了，我现在可是武功高手哦！哪里有那么容易着凉？”
张寂竹默然，抬头看了看那远处如黛的江山，心中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沐风也沉默了下来，静静的立在那里，漂亮的仿佛雕塑般静美。
“我一直在想，父亲以前也必定在这里站立过的！”沐风有些突兀的开口，温润的声线在夜色中轻轻的蔓延。
张寂竹望向他，只是流云忽的遮蔽了月色，让他有些看不清沐风的表情。
“爹爹是个很复杂的人那！”回忆着往昔，沐风不由得微笑了起来，“他有的时候会很强势，有的时候又会很温柔！”
夜风微微静默下来，城墙高高插着的龙旗在风中不断的舒展着，发出好听的声音。
“对了！张大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不是娘亲亲生的？”沐风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张寂竹惊了个手脚冰凉。却听沐风接着道：“我是爹爹外室的小妾生的！
听说，我真正的娘亲生我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所以，爹爹就把我接进了府中，交给娘亲抚养。别人都不说，所以这件事情便也慢慢的淡了。不过，我还是知道的！”
张寂竹刚刚紧绷起来的神经，又缓缓的松了下去。他刚才被骇的不行，还以为，沐风已经知道了什么那！原来，只是这么一点点罢了。
“可是，娘亲对我很好！”沐风伸手，摸了摸身前那有些冰冷的城墙。这城墙上还带着一丝血腥气，虽然早已被人清刷了不知多少遍，但那沾染了鲜血的事实，是终究无法被抹杀掉的！沐风的手轻轻的在上面勾勒，他总觉得，也许，自己的爹爹也曾经在这样的夜里，这样静静的凝立在城头，伸出手来触摸着面前的城墙，感受着这千年万年都不曾改变的律动。
“我的哥哥们，都对我很好的！”沐风的话中，闪现着点滴的笑意，“还有爹爹，把我宠到不行……所以，当他们离我而去的时候……”沐风低下了头，声音仍旧平静，可是身子却不由自主的轻颤起来，“那个时候，我真好害怕！害怕的要死！好想，就这样跟着他们一同去了，阴曹地府作伴去，又有什么不好。”
张寂竹两步迈上前来，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了沐风，似乎是害怕沐风口中的话会变成现实一般。
害怕失去他，于是乎，便紧紧的抱住他。
沐风感受到心爱之人的惊恐，微微笑了笑，有些宽慰的拍了拍张寂竹绕到自己身前的手背。接着道：“那个时候，我在宫中苟延残喘，拖着这条命活下去，其实一直想的就是报仇二字。只要自己的这条命还在，父母、哥哥们的仇，就一定有机会报！
“可是慢慢的，我却有些退却了，甚至是害怕了……”沐风自嘲的一笑，“被人占据了身子，到头来，竟然还被人占据了心！”一字字彷如钢针，深深的扎进心口去，让人连喘息都不能了。
张寂竹加大了手臂上的力气，仿似害怕他会突然从自己怀中逃走一般，死死的抱着。
夜风就这样环绕在二人周身，一波复一波，仿佛那海水正在拍打着岸上的礁石。恍惚间，二人似乎就这样融在了一起，那袭胜雪的白衣，和那件幽幽的紫袍，就在这样的月光下结合，再也分不出一丝罅隙。
许久的沉默之后，沐风突然笑了起来。他洒脱一笑，道：“事到如今，我也想明白了！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做就可以不做的！邹叔叔策划了这么久，奔波了这么久，为的就是给我的家人报仇！爹爹、娘亲、哥哥，他们对我太好了，我又怎么敢忘记他们？若是真的逃避的话，一辈子都会寝食难安的吧！那条路，邹叔叔已经为我铺好了！我想要做的，只不过就是走上去罢了！”
“小风，若是不想，别……”张寂竹终究不想看到兄弟相残的景象，他想用自己温软的嗓音来劝说他。
“张大哥，你不必担心我的！”沐风回过头来，右手覆上那张自己熟悉的容颜，“其实，你不是也一直想要为齐娘娘报仇的么？这样一来，杀了他，也算是你我共同的夙愿了！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们两个就远走高飞，走的远远的，再也不问此间事！好么？”
张寂竹的身子轻轻的发颤，面对此生挚爱的容颜，思绪嘈杂纷繁。头脑中的真相在叫嚣着，发疯一般的想要突破理智的束缚，想要脱口而出！
他是你的哥哥啊！他是你的亲哥哥啊！
可是，这样的话，又如何能够说得出口？若是真的将真相告诉他，他又如何能够承受的住？
可若是不告诉他，就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步的错下去么？
这是个死局！没错的，这是个两难之局！
“别告诉他！”
“让他杀了我，然后你就带着他离开。”
皇上的话语在张寂竹的耳边充斥着，有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在心底蔓延。
小风，你一直都不知自己有多幸福。而且，永远也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