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悠回了一礼,“总管不要客气。”声音一顿,笑道,“无悠冒失前来,其实是来道谢的。”
“道谢?”
“南郡王府虽然离皇城千里,但苏总管收殓家姐尸身之事,南郡王府上下,无不感激。我总想当面致谢,又怕唐突,眼见归期渐近,唯恐错失了这次机会,因此特意前来拜谢!”无悠声音淡淡,如夏日里最常见的一抹风。
想到那个冬日里在桃树下自裁的女子,苏幻风不禁黯然,“世子当真是客气了,我们做奴才的,做的都是分内的事,不敢受世子这句谢!”
“总管万万不要客气!”无悠垂头一笑,“我本以为,今年的皇城朝觐,必定能见到家姐,没想到……”他的声音中透出无限悲戚。
苏幻风静静看着,也不接话。
“死前可痛苦吗?”
“去得很快,没什么痛苦。”苏幻风轻声道,“她用与生俱来的骄傲,保住了南郡王府的颜面,没有丢南郡王府的人!”
无悠冷冷一笑,“南郡王府真值得她如此做吗……”突然抬头看着苏幻风问道,“是谁?皇后还是……太后?”
苏幻风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世子在说什么?”他静静抬头看了看枝头的月桂花,“世子觉得我这小院如何?”
“雅致干净,是这皇宫中难得的安逸所在!”无悠四下看看,衷心赞道。
“送给世子可好?”苏幻风突发一问。
无悠一怔,“总管的意思是?”
“你我易地而处,你觉得如何?”
无悠一笑,“总管位极人臣,舍得?”
“用你自由身自由心,来换这些虚名,你愿意吗?”苏幻风叹了口气,“对着你笑的人下一秒就在害你,对你哭的人下一秒可能就会扑倒你……用无数财富无数权力,把这些换给你,世子可愿意?”
无悠眉头微微一皱。
“僖贵人就生活在这样的皇宫里,所以……”苏幻风柔柔一笑,仿佛枝头的花瓣,纯洁得令人向往,“死了,才是最好的解脱,她终于可以……自由了!”
“解脱?”无悠慢慢垂下头,脸上也失了笑。
归期已至,魏国公府魏袭最先率领人离开皇城,之后疏勒带着晋安王府,赫赤带着北靖王府的人相继离开。无悠走的那日下了场雨,细腻雨丝中,无悠坐在车辇里,陷入了深思,依旧一遍遍念着那句“解脱”。
要真解脱才好……
谯国公因为还要接公主回封地,因此最后才走。
这也是泉帝登基后,皇宫里第一次婚嫁庆典,太后早就吩咐内务府,务必风光奢华。出嫁的这一日清晨,芸绯公主穿戴整齐,先由喜娘扶去太后宫里谢恩,太后给了些赏赐,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由人带往镜赫太妃所住的宫苑。
镜赫太妃也起了个大早,看着女儿着一身火红的衣裙在自己面前盈盈下拜,眼睛顿时就湿了。芸绯由喜娘搀起,静静站着,眼圈通红。
镜赫太妃道:“你们先出去,我有事要单独交代公主。”
“是,”喜娘笑着提醒,“太妃可要快点说,勿误了吉时!”
“知道。”镜赫太妃淡淡道。喜娘这才领着宫女们出去,随手关上了门。镜赫太妃上前,牵住芸绯的手,“你自小便不在我身边,这一眨眼,都要出嫁了!”
“母妃……”芸绯哽咽着嗓子哭道。
“芸绯,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狠心,我是真的没有办法!”镜赫太妃叹了口气,“如果不把你送到她身边去,我们就会像那个人一样,最终惨死……”
芸绯猛地抬起头,泪眼蒙眬地问道:“那个人?那个人是谁?”
“我不能说她的名字,也不敢说!”镜赫太妃定定地看着女儿的眼睛,“皇宫是世上最黑暗的地方,你能出去,我衷心替你开心高兴!芸绯,从此不要惦记皇宫里的任何人,你要自己好好地活着,知道吗?”她怜惜地抚了抚女儿的头发,忽然叹道,“长发绾君心,真好!”
“母妃,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芸绯好奇地问道。
镜赫太妃点点头,“我知道很多,知道得太多,这些事情在我的心里,在我的脑海里,让我觉得随时都要炸开一般,所以我去念佛,我去抄经书,我要净心,净念!”
“母妃……”
“芸绯,”镜赫道,“从今日起,你就自由了!”
外面喜娘提醒道:“奴婢们知道太妃舍不得,可公主出嫁,这是喜事,吉时就要到了,可不能误了。”
镜赫太妃冲芸绯笑了笑,“时辰到了,去吧!”她缓缓走到门前,拉开了门,门外的喜娘笑得一脸灿烂,“时辰就要到了,还得去皇上那儿谢恩呢!”
詹春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手中端着红珊瑚茶盘,上面摆着小小的白玉酒盅。她走到镜赫太妃面前盈盈跪倒,“太后娘娘吩咐,芸绯公主乃是镜赫太妃所生,虽然自小在太后身边寄养,但如今要出嫁了,要敬太妃一杯酒,以表亲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