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知撇嘴一笑,“你这人脾气也大,真是阴晴不定,先前人家差人过来问,是你自己说随便的,如今真随便了,你又不高兴,这是何苦?”
“在宫里不懂得揣摩主子的心思,那和废物有什么区别?还不如早早地出宫务农,好歹不会丢了命,我这是一心为他们打算,你还说我?”苏幻风说着,站起身懒洋洋地往桌边走。
“那你可真是冤枉了他们!”鄢知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桌上的笼屉,“今早的蟹黄包子香气浓郁,你吃惯了这一口,怎么还闻不到?”
苏幻风这才抿唇一笑,走过来掀开笼屉,伸手就要拿。半空中筷子狠狠砸在手背上,鄢知铁面无私地吼道:“先去洗了手。”
“就是毛病多!”苏幻风不满地哼了一声,屏风外面小丫头早端着铜盆候着了,服侍着他洗了手。苏幻风刚才坐下,淳熙就快步跑了进来。苏幻风往他的脸上一瞧,忍不住问道:“又怎么了?皇上又发脾气了?”
“是……也不全是!”淳熙想了又想,不知怎么回答。
鄢知听到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扑哧笑出声来,“这猴精似的人,答的算什么话?”
“皇上的确是气了,可和以往的气不一样,没砸东西,也没骂人。”淳熙缩缩脖子,“刚回了御心殿,就赶走了宫女太监,一个人在侧室里坐着呢,我问要不要传膳,皇上什么也没说,只摇了摇头。”
“来求幻风救场去的?”鄢知疑惑地问道。
淳熙连忙摇头,“是皇上要召见的。”
鄢知连忙起身,“那赶紧换了衣服吧!”说着就要给苏幻风找衣服去,苏幻风却不急不缓地夹起个蟹黄包子吃起来,口中还不断称赞,“这蟹肉蟹黄怎么就美味成了这样,小厨房的人都要赏。”
“不遣出去了?”鄢知瞪他一眼,“皇上既然召见,你还磨蹭什么,赶紧过去吧!”
苏幻风摇头道:“你好歹让我吃上几口!”懒洋洋地吃了三四个小包子,又喝了碗小米粥,这才裹着大氅跟着淳熙出门。淳熙唯恐耽误了太久,回去龙颜震怒,无法复命,因此脚步快得出奇。
苏幻风却不急,只远远跟在他后面。
等进了畅心苑,一院子的宫人奴婢都站在门口,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张固安远远见苏幻风来了,急忙跑过来,“总管,您来了!”
“早膳还没用?”苏幻风问道。
“是。”张固安一脸为难,“奴才进去问了几次,皇上话也不说一句,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糊涂,皇上不用,也要准备出来,”苏幻风脸色一变,“也不必都守在这里,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张固安连连点头,冲着候命的宫女太监们一摆手,示意他们散了。
苏幻风叹了口气,这才进了御心殿。
门外虽然亮得通明,但御心殿里却微微有些暗,门窗都被死死遮挡住,摸索着走入内室,借着微弱的光看清皇上正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苏幻风脚步放轻,叫了声:“皇上。”
“你来了。”泉帝缓缓睁开眼,声音十分疲惫地开口。
“出什么事了?”苏幻风小声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气闷。”泉帝幽幽道,“今早礼部李表递了折子,说起今年三王两公进京朝觐的事来,事事巨细不遗,且母后已准,到我这里,不过是走个过场,朕这算什么皇帝?”
苏幻风垂下头,没有接话。
“朕是皇帝啊!是九五至尊,受万民敬仰!可是……为什么什么都由不得我做主?”皇上的声音清冽得让人心疼,“她是朕的母亲啊!从前是朕年纪小,不得已由她主持朝政,可如今朕已大了,为什么,还是握着权力不肯给我?”
久久等不到苏幻风的回答,泉帝叫道:“幻风……幻风!”
“奴才在呢。”
“幻风,你还记得小时候跟我的约定吗?”泉帝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记得吗?”
苏幻风垂着头,黑暗中声音如泉,“当然记得,奴才曾经答应过你,要为你争来你想要的一切。”
“嗯,”泉帝点点头,似乎十分地放心,“这后宫之中,朕谁都不信,只信你!”
皇后所居的玉藻宫位于皇宫正西方,金顶琼楼,修建得十分高贵奢华,白雪在金色的瓦片上一映,更是流光溢彩,十分好看。数十只白鸽展翅飞过高空,不曾留下一点痕迹。
长长的幽静回廊之下,瘦弱的身影昂首盯着蓝色天际,金色的大袍在寒风中翻飞,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塌下的两腮也被冻得通红。
素衣捧着大氅赶过来时,皇后正盯着四方的天出神,她轻轻走到皇后身后,将大氅披在她身上,接触到那冰凉的手指时,心中一痛,叫道:“娘娘,回屋歇会儿吧,外面冷,仔细冻坏了身子!”
皇后仿佛没有听到,漆黑的眸子盯着天空,仿佛其中隐含了什么比生命还要重要许多的东西。
她比皇上年长七岁,是太后一手主持着嫁给皇帝,成为后宫之主,只是……看似已经拥有了一切,然而,心底最想得到的那样东西,她这一生无论如何,都再也无法得到了。
秀气的黛眉微微一皱,透出痛心的反感来,一把扯下身上绣满了五彩斑斓凤凰的大氅往地上一摔,转身就走。素衣急忙捡起大氅,追了上去,“娘娘……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