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是说衣服，不是说妳。」
女孩瞄了我一眼，不知为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实在不明白笑点在哪，但她笑了好一阵子，才终于缓下气来。
「嗯，我知道。」她微笑着说。
我们顺着涉谷街头闲逛，因为是平日白天，我本来以为人潮不会太多。但不愧是东京年轻品牌的集散地，各大成衣百货里还是挤满了急着添购春装的少女。
我一个男人穿梭在他们之间，显得特别突兀，我不禁庆幸还好我身边跟着Vicky。
我和Vicky逛过一间间琳琅满目的百货店，包括知名的涉谷BEAMS、JournalStandard、G'CLUBTokyo、Bershak、DresTerior等等知名日杂店铺，还有Zara涉谷店、Loft等等热门联锁店铺。
时尚魔都果然名不虚传，品牌的种类多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程度，百分之六十以上更是我在台湾通路从未见过的样式。我对Regal的皮鞋爱不释手，为Free'sShop的橱窗模特儿着迷，和Vicky一起在UnitedArrow旗舰店里流连不去。
我一边对照Garbrielle过去十年日系进货细目，一边把我感兴趣的单品一一挑捡出来。Vicky则在一旁出谋划策，她还自告奋勇说可以帮忙试穿，这方面真是帮了我大忙，毕竟我再怎么喜欢那些衣饰单品，也不可能穿到自己身上来。而衣服这种东西，不穿在人身上是看不出门道的。
而且她真的是衣架子。Vicky个子不高，但手脚细长，身形比例相当完美，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的秾纤合度，搭配日系时装恰到好处，几乎每件衣服在她身上都能呈现出最完美的样子。说是最佳采购模特儿也不为过。
我还跟会计借了数字相机，一边用笔记下每件单品的信息，一边把Vicky试穿的结果一一拍摄下来。遇到特别具参考价值的，就将它买下，当作Sample带回台湾。我手上有张以公司名义开卡的VISA，专供采购业务使用。Vicky对此露出艳羡的目光。
「用别人的信用卡四处Shopping，这是每个女人的梦想呢！」她说。
我苦笑起来，「是啊，要是事后不用写报告，那就更美好了。」
我和她穿梭在琳琅满目的专柜间，间或讨论春装的样式，这件的颜色好、那件的款式过于复古，哪种设计是台湾不曾出现过的，我们对每一条围巾品头论足、对每一双鞋子深入剖析，像闺蜜一样交流彼此的穿衣心得。
我们还和店员聊起天来。一开始我不了解东京人，劈头就「Excuseme」，吓得那位柜姐哭着跑去找她们店长求助。
后来我听从Vicky的建议，以我的破日文作为开场白，总算能和东京柜姐们建立起友谊。有些柜姐知道我从台湾来的还特别殷勤，告诉我哪些单品卖得最好、哪些最受年轻女孩子欢迎。涩谷109百货里有个柜哥还热心地和我分享他的穿搭秘术。
我们从涉谷一路逛到池袋的SunShineCityAlpa，逛到两个人都脚底酸麻、小腿都快断了还欲罢不能。
我两手提满各式各样的春装单品，从头顶的帽子到脚上的凉鞋都有。想到这些可爱的单品，我竟一件也消受不了，不免有种遗憾的感觉。
我总算能够理解为什么女装采购多是由男性担任了，要是知道这些东西能够穿在自己身上，只怕会迷失在时尚的丛林里，而无心好好工作了。
一路逛下来，我深觉男装比起女装，无论在设计巧思、花样变化，或是创意的精致度上都远远不如。大众对于男性的身体透过衣饰的展演上，还是有许许多多无法突破的潜规则。这一日逛下来，我对于Nick说的：『想做出男孩也能穿的女装』，那句话背后蕴含的动机，好像也略能理解一二了。
「当女孩子，真的很幸福呢。」我和Vicky谈论我的心得，忍不住感慨。
「对吧？」Vicky对我眨了眨眼，笑靥如花。
我们在池袋的咖啡馆小歇，离晚餐还有段时间，Vicky就说想到晴空塔看看。
我对这个记事本乙的景点也颇有兴致。我们花了两千圆日币，在塔底柜台买了票，搭乘观光电梯到了四百五十公尺高的展望台。
天气相当晴朗，从观景窗望出去，东京的春景尽收眼底。远方是落日余霞，我这连日来被那两个男人弄到阴雨连绵的心情，彷佛也跟着拨云见日了一点。
Vicky站在我身侧，和我一起看着远方夕阳，她那件束腰大衣已经脱了下来，她在PARCO购物中心买了条兔毛围巾，搭在她的粉色单片裙上，更增添三月春装的风情。这让我更加佩服起她的品味来，我这半生不熟的采购果然还差得远了。
「今天真是辛苦妳了，要不是你，我一个人肯定无法完成这些工作。」我由衷地说。
女孩看了我一眼。
「哪里，能够尽情浏览喜欢的时装，还是和自己喜欢的男性在一起，一点都不辛苦啊。」她若无其事地回应。
我愣了一下，Vicky的话在我脑袋里转了两秒，我还不能领略个中深意。
「咦……？咦……欸……？」
我张开嘴，却只能发出无意义单音。直到女孩自己掩唇笑起来，「郑先生，果真的是个有趣的人呢！」她边笑还边说。但我呆愣在那里，完全无法做出适当反应。
「哎呀呀，我真是太失败了，我还以为我已经做得很明显了。郑先生难道都没有发现吗？后来几次出去吃饭，Ruby都刻意先离席，留我和郑先生两个人独处。
要不是苏副理每次都会来接郑先生，Ruby还打算凑合你送我回饭店呢！真难为她这么替我操心。」
Ruby就是我们的业务经理。仔细想起来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只是我自学生时代以来，几乎都在男人堆里打滚，唯一深入接触过的女性就是我老妈。女人对我而言，就像是异世界生物一般神秘难解。
这样的我，竟会在三十岁生日前夕，受到这般青春少女的青睐，实在令我受宠若惊之余，更倍感惶恐。
「那个，抱歉，我……」我顿时手足无措。但才刚开口，就被女孩给打断了。
「不要紧的，我知道喔，郑先生不能和女孩子交往的事情。」她轻轻地说。
我感到意外，Vicky比我想象中还平静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