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恩看着沈母望过来的眼神,良久,才几乎轻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沈母呆愣片刻,随即柔声笑道:“看来你是个诚实的孩子,比我们家沈白强多了。”
沈母突然话锋一转,好似唠家常般的,慢条斯理地说:“我给你讲个沈白小时候的故事吧。”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眼神好似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开始娓娓道来:“沈白小学的时候,有一年寒假我们带他去国外玩,他看中了一只望远镜,说是国内没有,非要买了带回来。他爸就说,如果他第二学期期末考试能考进年级前十,我们就给他买。他一口答应,结果后来还真给他考出了个年级第二,虽然原本成绩也不差,但能一下子进步这么多,也实在不容易。费那么大心思得到的望远镜,后来被他拿在手里玩了不到一个月,转头就送给沈希了。喜欢的时候,是真喜欢,拼了好大的力气也要得到,但是得到之后,只有三分钟热度。我从小看着他长大,这孩子没有长情的时候,除非有个什么条条框框的东西管束着,他才会规矩一点。”
沈母说完,注意着顾西恩的表情,轻叹一口气,伸手在他胳膊上拍了拍,慢悠悠地继续说。
“小顾,阿姨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你们两个人在一起,这条路不好走的呀。我不是在怪你,说句自私的话,当父母的都心疼孩子,别说我们,你的父母如果知道了,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如果她醒过来,会不会怪我?
——怎么会?她那么喜欢你。
——如果是把他儿子变成同性恋的人呢?
——不会的。
你看,沈白,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万事万物都没有办法从一而终。
顾西恩按住沈母试图牵住自己胳膊的手,目光从飘忽渐而清明,他看着病床上沈母期盼的眼神,缓缓地开口问:“如果,我不同意和沈白分开,会怎么样?”
沈母的笑容褪去表情渐冷,仿佛瞬间裹上了一层冬日里最为透骨冰凉的寒霜:“那么,最起码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沈白都会很痛苦,他会日夜地挣扎于父母与爱人之间,劳心耗神,进退两难。”她陡然冷厉的目光深深地看进顾西恩的眼睛里,“你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床头柜上的白粥终是凉透了,室内灯开得昏黄,他快要看不清病床上沈母脸上的表情了。窗外似乎下起了小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窗玻璃上,蔓延着斑驳而下。寒风将外墙壁上的爬山虎藤蔓吹得不断怕打着窗沿,好像一群争先恐后想要进屋取暖的小孩子。
那一定很冷,顾西恩想,究竟有多冷呢?会比母亲离开自己的那个夜晚还要冷吗?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却仿佛不是从自己身体里发出的,那样不带丝毫情绪地问:“那你希望,我要怎么做呢?”
沈母揪着的一颗心终于平稳落地,笑容重新浮现出来,又变成了那个温柔待人和声细语的老太太。
“年轻人谈恋爱,然后分手,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个我们老人家就不干涉了,想要怎么做,是小顾你的自由。”
“阿姨,”顾西恩突然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问了一个问题,“那天晚上,是吴佳颖推你下去的吗?”
第41章 第 41 章
沈白深夜赶回医院,母亲正刚睡熟,沈父躺靠在沙发上,开着一盏小台灯戴着老花镜看报纸。
他裹着一身寒气进门,沈父递给他一个严厉的眼神,沈白走近过去,压低声音问父亲:“妈醒过来了?”
沈父嗯了一声,“傍晚醒的,喝了几口粥,就说头晕恶心吃不下了,刚又睡过去的。”
“医生怎么说?”
“安排了明天上午再去照个CT。”
沈白点了点头,“那爸您晚饭吃了吗?”
“吃了。”沈父抬眼从老花镜上方看着他,“你公司的事情解决好了?”
沈白笑了笑,挨着父亲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伸直了两条长腿舒展了一下腰背,随口道:“没有,事情总要一步步地解决。”
沈父哼了一声,却面色稍霁,“你做事自己心里有谱就好。”
“哟,现在说我心里有谱了?昨天还是混账东西,还拿东西砸我呢。”沈白调侃着,伸手揽在父亲肩上。
“子不教父之过。”沈父郑重其事地教诲,说完一抬臂膀将他的胳膊推下去,“没大没小,像什么样子。”
“你就让儿子搭会儿呗。”沈白往后一躺,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吁了口气,吐出一个字:“累。”
在他没看见的角度里,沈父眼神闪过一丝异样情绪,片刻后放下报纸问他:“你晚饭吃了吗?”
沈白只给自己一分多钟的时间在父亲面前宣泄情绪,旋即坐正身子,回答他:“吃了。”
而沈白所说的吃了,其实就是在与质监局的一干人等在酒桌上喝了几杯酒夹了几口冷菜而已。
“你回去休息吧,明天也别过来了,尽管忙你的去。你二婶明天过来,我们两个人伺候你妈就够了。”沈父拍了拍儿子宽厚的肩,感慨道:“你妈也算运气好,从那么高的楼梯上摔下来,没出什么大事,不然以后都是你的负担。”
“我自己妈我能不管吗?”沈白好笑地回了句。
沈父郑重地看着他,“那你妈的话你都听吗?”
沈白当下了然,笑了笑说:“也不能愚孝不是。”
沈父重新打开报纸,低下头目光回到报纸上,朝沈白摆了摆手:“走吧走吧,别在这儿烦人了。”
沈白起身走到床边,看着老太太呼吸平稳睡得还挺香,就给她掖了掖被角理了理鬓前的头发,俯身轻声说了句:“妈,那我走了啊。”
沈白打开家里大门,客厅灯亮着,顾西恩却不在沙发上。
他换了鞋子径直往卧室走,却惊诧地发现卧室也没人。
“顾西恩?”沈白唤了一声,结果一抬眼,阳台推拉门后面,隐约印着一道人影。
“站这里干什么?不冷么?”沈白拉开推拉门,顾西恩闻声转身,手里拿着一只细嘴水壶,还是两人买花的时候顺便买的。
他看了沈白一眼,又转过身去,淡淡地说:“浇花。”
“大晚上的浇哪门子花。”沈白一把抢过水壶握上他的手,随即大呼小叫地怒道:“你看看你这手,不知道还以为是冰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