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抛却贼人,楼中已无其余活口。
霍临风摘下对方发间的步摇,银丝攒珠的,有数十颗红豆大的珠子。抬眸望向楼上,弹指一挥,数十小珠全数飞出,精准有力地击在每一间房门上。
房内的人伺机而动,登时中计,破门冲出,见状,霍临风提剑跃上二楼,与近身的两名贼人缠斗起来。这里头的,比外面的暴徒厉害得多,招式之间极其凶狠。
栏杆画着缠枝金莲,血溅上去,滴滴答答地往楼下掉,霍临风攮透一人,深得很,剑柄都蹭上一片腥热,旋一圈再抽出,活活在那胸口钻出个窟窿。
杀死三两人后,霍临风的腮边沾了血,双目也跟着泛起红丝,他抿紧两片薄唇,动了怒,犹如一头发狂的恶狼。
这架势独属于战场,一心杀人,片刻后楼中荡起尖锐的惨叫。
围攻的众人禁不住后退,骇得慌,颤着瞳仁儿躲避霍临风的靠近。霍临风一手握着剑,一手提着刚削下来的脑袋,热血喷薄,小泉似的流淌了一地。
“陈若吟派你们来时没说么?”他道,“本将军最喜削人首级。”
对方愕然,已经退至长廊尽头,霍临风说:“出去万箭穿心,还是在这儿束手就擒得好。”
有几个识时务的,拥挤着,丢掉兵器纷纷跪下,人心一旦动摇便不可遏制,缴械投降的人愈来愈多。霍临风将手里的脑袋一扔,大步过去,挥剑砍死一人。
众人顿时惊慌,霍临风趁着这股慌乱迅速出手,转眼仅剩一圈死不瞑目的尸体。他按住最后一个,铁爪扣着咽喉,低声问道:“你们的头儿,在哪儿?”
对方被掐得无法叫喊,艰难地回答:“在青雀间……”
霍临风拧断对方的脖子,掠至三楼,摘下围廊的纱灯砸开屋门,一股白色烟雾缥缈散出,微凉,顿时扩散开来。
一名道士从门间走出,穿着深灰长袍,右手执一根白尾细毛的拂尘。霍临风蹙眉相视,觉得这人眼熟,细细回想,当时不凡宫比武招人,他与对方在比武台上有过一面之缘。
没记错的话……号称汤山小元尊。
当时便为陈若吟所派,还是后来才投奔门下?比武时十招之内便输了,看来隐藏着身手,不知武功究竟如何。
白烟逐渐淡去,霍临风怒目盯着对方,提剑欲冲,却脚步虚软重重地一跌,他半跪在地,晃晃头,晕眩之中透出难抑的痛苦。
汤山小元尊朝他走来,拂尘摆荡,宽大袖中藏着蓄起内力的一掌。
近至身前,霍临风眼神骤冷:“臭道士!”起身攻其不备,粗喘着松一口气,“看你放的毒厉害,还是我的锁息诀厉害!”
汤山小元尊陡地一惊,后荡一步轻巧地躲过了,甩袖之间掷出两颗弹丸,落地炸开,又冒出一股甜腻呛人的气体。
霍临风道:“还是个懂制毒的,装什么仙风道骨。”
汤山小元尊笑道:“霍将军忠义之士,方才不也耍滑使诈么?”
霍临风说:“那叫兵不厌诈。”
说罢闭气不言,冲过去,逼迫对方跳下三楼。他们打斗着落在琴瑟台上,长剑对拂尘,渐渐交手四十招有余。
汤山小元尊的招式不同于人,出招轻柔,断招却猛烈非常,收放之间差异极大。偶一瞬间,霍临风“嘶”的一声,臂膀被拂尘甩过,衣料破开伤了皮肉。
两人站定,隔着三五步,汤山小元尊露出笑意。
“啊……”
很快,他的笑意凝固住,低头才发觉腹部抽搐着,噗地喷出一股血来。霍临风的剑太快了,不知何时刺的,收鞘,带着满刃的湿红。
汤山小元尊脚步一软,跪倒了,封住经脉将血止住。这一剑没想要他的命,他抬眼看着霍临风,问:“为何不杀我……”
霍临风走近:“江湖人不懂了罢,官府办事要留活口。”
近至身前,汤山小元尊握着拂尘猛地刺去,丝丝缕缕之间,藏着一截淬毒的刀头。霍临风眼疾腿快,一脚把人踢翻在地,拂尘掉落,道袍里滚出来几颗药丸。
这时属下从门口进来,禀报道:“将军,共射杀一百三十九人。”
霍临风说:“把他押入大牢,择日再审。”俯身拾起药丸,环顾一圈,“楼里香消玉殒尽,处理尸身后,小春台先封了罢。”
一队人马离开长街,穿行暗巷,各自一身冷雨。
没多久,不远处传来厮杀声,定北军仍在绞杀乱贼,霍临风率着神剑队扬鞭加快,再次投入到激战中去了。
这场风雨和时局相衬,如磐如晦,彻夜没有停止。
天微微亮的时候,容落云合衣而起,推开门走出了厢房。庭院已被冲刷干净,瞧不见血污,一夜疾风也将那股子腥气吹散了。
他坐在屋檐下,从衣襟里掏出鹰骨笛,一直怀揣着,暖得热乎乎的。“嗷!”狼崽跳到身旁,傍着他,爪子一伸一缩锋利得很。
“也不知你爹怎样了。”容落云说,“外头吵嚷一夜,这会儿能稍微歇歇么?”
临冬的大雨侵身,得多冷啊,他真想冲到街上去看一看霍临风。正想着,一人跨进院门,披蓑戴笠,走近些才看清是张唯仁。
这是来报信的,容落云问:“快讲,外头情势如何?”
张唯仁说:“打了一夜,天将明时最为懈怠,将军此刻正率人猛攻。”
容落云又问:“他好吗?”
张唯仁回答:“还好,并无受伤。”关于贼匪的状况,“因在城中,民居方便隐藏,不少民户被冲入家中的乱贼杀害。况且这些江湖人是汉人,来自民间,极易伪装成普通的百姓。”
这比明刀明枪的对战要复杂,陈若吟此招,既能拖住兵力,还会弄得塞北百姓人心惶惶。容落云叹一声,请教道:“以你来看,大概多久才能镇压住?”
张唯仁思索着:“事关百姓,将军必定严苛以待,半月之内恐怕不得松懈。”
容落云点点头:“那漠上呢?”
张唯仁道:“四更末的时候,两军正式开战了。”
那里才是真正的战场,容落云心头忽紧,许多话想问询明白,掂量一番却又觉得无用。他将狼崽抱起,冷似的,有点虚浮地说:“转告霍将军,府里一切安好,叫他放心。”
“是。”张唯仁应了一声,反身欲走,刚迈出步子却被容落云喊住。“那个……”容落云神情迟滞,“定北侯碰上秦洵了吗?”
张唯仁没吭声,只摇摇头,不知是没碰上还是不晓得。容落云再无可问,待对方离开,仰起脸,孤零零地望着屋檐滴落的雨水。
他忍不住想,爹和娘,是否在天上看着这一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