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鲜娱乐》,是目前国内铺货量最大的娱乐速报类杂志。不追求深度报道,以新闻出街迅速,敢于无视各大经纪公司威压,顶风作案报道各类明星私隐而闻名。
这期《鲜鲜娱乐》的封面人物,正是近来势头愈发强劲的薛睿。封面上,薛睿身旁相对而立傅惊辰。两人中间的男孩,虽然面部被打了马赛克,褚浔仍旧一眼认出,那男孩便是在四季酒店见过的小奇。
那个与薛睿,几乎长着同一张脸孔的小奇。
气息被压在胸腔,有些透不过来。褚浔微微张口喘息一下,找到封面照片的拍摄信息。6月7日,两天前刚刚新鲜出炉的近照。拍摄地点在C城国际机场。杂志社在照片旁边暖心备注:疑似爱子离境,影帝与爱人甜蜜相送。
褚浔视线凝在那行粗大的黑体上。等他回过神,手指已将封面捏出皱褶。他方才那些忐忑、那些揣测,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笑话……
即便真如他心中所想,傅惊辰与薛睿的感情出了问题,那也只是个小问题而已。不然以云天的能量,要压下《鲜鲜娱乐》的消息或许会费些功夫,但亦不至于,就让这八卦大大方方按时流出。
六年前与傅惊辰在一起,哪怕圈子里早已对两人的关系心知肚明。面向大众的纸媒、网媒,也不曾有一家敢于冒险得罪云天,刊出过哪怕一条相关新闻。
不被报出,只是不愿承认。会任由出街的,自然便是认定的伴侣。更何况,他们已有了一个孩子。
心口腾起熊熊烈火。褚浔眼球渐渐充血,脑中飞快掠过一个个破碎又疯狂的念头。熟悉的尖叫声又在耳边响起:他又背叛了你!
歇斯底里。仿佛他的心里,也埋藏了另外一个人格。
有服务生走上前来,小心翼翼问褚浔:“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褚浔恍然惊醒,才发觉,自己竟然对着那张封面,阴森森地笑出了声音。褚浔收整表情,抚平被自己捏皱的封面,向服务生笑道:“谢谢你。我很好。”
他将杂志放回原处,去吧台点一杯苦艾酒,仰头一气饮尽。
没关系。不过是又自作多情了一回。对他而言,这算得了什么?
褚浔抹去沾在嘴角的酒液,挑唇嗤笑一声,点燃一支香烟,昂头往咖啡馆外走。
推开店门,傅惊辰刚好结束通话。他看褚浔走出来,神色稍微缓和,迈步迎上来,“容容,我要尽快赶回去。刚才母亲告诉我,大哥他……”
“我没兴趣听你的家事,”褚浔忽然扬声截断他,吐出一口烟圈,恰巧喷在傅惊辰脸上,“你们傅家的事,跟我没有关系。非要讲,那就去找薛睿。”
“容容,我正要告诉你。我跟薛睿……”
“你跟薛睿怎么样,同样不关我的事!”褚浔声音拔高,再次将傅惊辰打断,“我对你们两个的名字,只觉得厌烦。明白了吗?”
傅惊辰愣一愣,旋即倒抽一口冷气。那双美丽、又冷漠无情的眼,微微张大了,满溢着难以置信,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痛苦。
心口跟着傅惊辰一同疼起来,脑中的嘶吼却仍没有停。那是嫉妒与愤怒交织而成的戾气。曾被褚浔逼退到暗处潜藏。但稍不留意,便要猛扑出来,将它爱的恨的,所有一切都撕碎吞噬。
这一刻,褚浔面临深渊,却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若为两人都好,他与傅惊辰,绝对不能再碰面。
他已受不得丝毫风吹草到。哪怕傅惊辰与薛睿,当真已经分手,他也已然迈不过,自己那一道心魔。
褚浔撇开头不再看面前的人,道:“你不是想知道,我跟王猛的真实关系吗?”他又深深吸尽一口烟,再转回头去,刻意将烟雾尽数吐在傅惊辰面上,“他的确……是我的男朋友。货真价实,绝无虚假。”
傅惊辰一径盯着褚浔,呆住一般,僵立成一尊石像。等烟雾被吸入鼻腔,他才不觉掩住口,低低咳了几声。戒烟多年,如今已时受不得这烟草气。
为了薛睿,他倒是什么都乐意做。
褚浔目中戾色一闪而逝,却悄然背过手去,将吸了一半的香烟按灭在掌心里。
剧痛传来,亦让褚浔更加清醒几分。他闭一闭眼睛,将四处游蹿的暴戾尽量收伏。而后抬腕看一眼手表。来咖啡馆之前,褚浔与王猛约定了时间。现在时限将至,他若不尽快回去,王猛便会找过来。
褚浔尽量心平气静,向傅惊辰点头告别,“下午还有戏。我要回去准备了。”
说完转身便走,傅惊辰终于恢复神智,一把攥紧手臂,恳求一般:“容容,你听我讲几句话,只要几分钟就好!”
额角筋脉突突跳动,再耽搁下去,褚浔难保自己不会突然发作。他紧咬牙根,猛力甩开手臂,“你什么都不用再讲,你听我讲。”
傅惊辰喉结滚动,竟紧张到,在额头冒出了细汗。
褚浔凑近他面庞,轻声说:“上一次,我骗了你。小辰哥……”傅惊辰身体猛然一震,眼里光芒惊喜闪烁。褚浔笑一笑,将后面的话继续讲出来:“其实,我是恨过你的。许多年。”
胸口猛然被一只铁拳击中。傅惊辰急促喘息。那痛感还未消失,褚浔已抽身离开。脚步匆忙,急促地,没有回过一次头。似是从今往后,都不愿再见到自己的样子。
胸腔的痛楚,很快传到胃部。傅惊辰伸手撑住一侧墙壁,身体仍不受控制,徐徐软下去。眼前阵阵发黑。便在要蜷缩瘫倒的一瞬,一只手掌伸过来,稳稳托住他的手臂。
心口骤然一跳,傅惊辰立刻挣扎抬起头,“容容!
第52章
似乎又下雨了。豆大的雨滴自高空坠落,气势汹汹砸向地面,落在行道树的枝叶,或是行人撑开的雨伞上,发出巨大的、砰砰的声响。那声音传入耳道,莫名地令人心浮气躁。
傅惊辰看到自己站在窗边,微微低头望着楼下一道人影。那时的他,比现在更年轻一些。周身寒气逼人。接近琥珀色的瞳孔,冷得几乎不见人气。
站在楼下的人影,是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身型瘦长,只穿一套单薄的睡衣,手中撑着一把黑色的伞。雨下得很大,风也很急。雨丝被吹进伞中,浇湿了青年的裤脚和睡衣下摆。青年抬起头,执拗地仰望傅惊辰,一半面孔光彩明艳,美丽如盛放的玫瑰,另一半包裹在白纱布中,渗出丝缕血迹,眼睑肿胀,只能张开一条细缝。
“小辰哥!”肆虐的风雨声中,青年大声向他喊,“我,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我向他道歉。你不要不理我啊。呜呜……求求你不要不理我……”那个倔强的、总也不肯认输的大男孩终于哭起来,眼泪和着血水,流满了整张脸孔。
傅惊辰又看到自己快速退回客厅,抓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怎么让容容跑出来的?快过来把人带走!他的伤还没好,不能再受风寒!”
听筒那边的人连连答应,似乎还问了他一个问题。究竟问的是什么,傅惊辰已经记不清。他只看着自己皱起了眉,一双缺少情绪的眼睛,轻微泛起一点潮红,低下声音说:“我不能再见他。不然……”
不然……不然他对不住的,便是两个人了。既已作出承诺,纵使仍有牵挂、不舍,该放手的,依旧要放手。
楼下很快传来汽车引擎声。傅惊辰跟着六年前的自己跑下楼,隔着一楼大厅的玻璃窗,看到那个叫余怀远的男人跳出车子,拿着一件大衣飞奔过去,紧紧裹住瑟瑟发抖的青年。
青年已被雨水浇湿半边肩膀,面庞被冻得青白。可他仍不肯跟余怀远回到温暖的车厢里。被强拖着带走,还要挣扎开跑回去,用更大的声音对楼上喊,“小辰哥,你再不愿出来,我……我就生气了!我生了气,就,就再也不会见你了!听清楚啊,以后……以后就算你想见我,我都不会,都不会再理你的!”他毫不在乎脸上的伤口,喊话时伤疤撕裂得更深,血水完全浸透了纱布。
傅惊辰心口如被透红的铁水浇灌。他催促自己快些跑出去,焦急地挥手、大喊,六年前的他,却看不到也听不到。他多犹豫了一秒。只有那一秒,青年冷得失去力气,被余怀远半拖半抱,带进了车子里。
车子很快开走。傅惊辰推开门跑到大雨中,只看到转弯处闪烁的车尾灯,在层层雨幕中飞快远去。
雨还在下,仿佛小了些。雨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轻。再转过身时,天已放晴。空气中,充斥着咖啡的淡淡香气。
傅惊辰站在一家咖啡馆门前,看到方才离去的青年,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他长高了,也长大了。面孔依旧漂亮夺目,更淬炼出成熟、从容的风度。即便左脸多了一道伤疤,仍丝毫无损他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