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舒星弥发觉师父越来越沉默。
师父的眼神中曾经闪烁过漫山遍野的星辰,而今,却化为幽幽深潭。
依然关切,只是,一切似乎都有了分寸。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需要分寸。然而,分寸有时伤人。分寸将原本的亲密无间生生拉开,灌入凛冬的风与霰。
发情期的交欢,变成了满足需求的抚慰。像两只萍水相逢的动物,只求露水之乐。
仅仅是“满足需求”,多余的事情,一概没有。
没有情不自禁的亲吻,没有彻夜的拥抱。
就算舒星弥抱着师父,师父也会冷静地提醒他:“徒儿,不必如此。”
“徒儿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惹师父不高兴了?”舒星弥十分困惑。师父好像一夜之间就变了一个人一样。
“不,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是为师有错。”玄异仙尊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荒唐的梦,自己对徒弟告白的言语,徒弟的神色很困扰。徒弟一定是不喜欢这样暧昧的师徒关系。
他又道:“为师已经改了。”
“可我想和师父像从前那样。”舒星弥握住师父的手。
玄异仙尊将手抽出。
“一旦被人发现,为师的仙尊之位不保,你我都会背上**的骂名,从此无法在仙界立足。”
徒儿,你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吧……?
舒星弥本来想表白,被师父这句话硬生生噎了回去。
说不出口。
师徒二人对视良久,终究谁也没有说什么。
情终究是虚,是幻,是梦,是遥不可及。
两人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也许比原点还要遥远。
*
情场失意,战场得意。
仙门斗法大会中,谁也没有预料到舒星弥会得第一。
连玄异仙尊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斗法大会的比试者都是各仙人、各门派的弟子,这一届的黑马,舒星弥当属无愧。
有些仙门弟子在和舒星弥过招的时候,还没摆好起手式就被封住了灵脉,只能直接认输。
事实上,舒星弥的对手有七成都是瞬间投降,这令裁官吃惊不已,他还以为这羸弱的鲛人会在第一轮就被淘汰呢……
鸣威被舒星弥狠狠收拾了一顿,灰头土面下场。
他想,若是自己被玄异仙尊收为徒弟,现在早不知厉害成什么样子了,哪里轮得到那个小鲛人逞能?
湮海龙宫的八个兄弟姐妹,四个在下面观战,四个在台上参赛,轮到三哥的时候,舒星弥念着平日里三哥对他不错,和三哥打成平手,待别人将三哥打败后,他再将那人淘汰下场。
舒星弥的异术,每次都让人措手不及,对手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招的,就已经被先发制人了。肉搏,舒星弥也完全不虚,一个没有法力的人去对抗有法力的人,相当于是冷兵器与火器的战斗。
舒星弥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每个对手都输得体面一些。
观战的众仙不禁艳羡感叹,只一百多年的功夫,就能把徒弟调|教成这样,可见仙尊的实力不可小觑。朽木也可雕出花来。
若是师徒联手,岂不是无人能敌?
玄异仙尊全程在观战台看着徒弟打败一个又一个对手,心中甚慰,起码,他做到了师父该做到的……
虽然很多不该做的事情也做了个遍。
舒星弥拿到了万年迷縠,是一株如雾如丝的灵草,透明而飘渺,触之如水,冰凉。
回到梦麟洞后,他赶忙让师父服下灵草,彻底解了体内的余毒。
玄异仙尊知道,若不是为了拿到万年迷縠,以徒弟的性子,根本不会参加什么斗法大会。
徒弟并不好斗,没有什么野心,也不热衷于名誉、地位,那些东西对他而言,反而是负担吧。
也真是难为他。
过了几日,湮海龙宫举行夜宴,遍邀仙人,为九公子清胧庆祝。庆祝他独占鳌头,为龙宫争脸,为龙族争脸。
这是几百年来,舒星弥第一次作为“主人”参加宴会,也是龙王第一次专门为他举办宴会。
父母兄姊,对舒星弥诚惶诚恐,像迎接贵客一般。
他们的眼神是崭新的,憧憬的,愉快的,就像舒星弥一直是他们最亲的亲人,就像他们日日夜夜都期盼着他的回归,盼得脖子都长了几尺。
是了,风水轮流转。现在的九公子哪里还是昔日任人轻贱的鲛奴?他的娘亲哪里还是幽居偏殿的弃妃?如今鲛妃母凭子贵,与龙后分庭抗礼,头上的珠翠满满当当,与龙后无二。
舒星弥与玄异仙尊坐在一处,二人是全场的焦点。
舒星弥不太适应,他从来都没有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宴饮过…全身都有些发僵。很不自在。
“吃啊。”玄异仙尊给他夹了菜。
舒星弥要拿筷子,宽大的袖口却险些把筷子拂落在地,师父轻轻握住了即将掉落的筷子,递给徒弟。
敬酒时,龙王微醉,滔滔不绝地夸赞着九儿子,妻妾与兄姊附和着,全是舒星弥平日不曾听过的赞语。
“本王是积了八辈子的福分,才修来这样一个好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