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泼在身上,终于浇褪了一身的焦热火气。
顾渊撑着手臂翻过身体,仰头叫雨水稍稍润湿干涩双唇,昏涨的头脑也终于有所清醒。
摸了摸颈间依然完好的平安扣,顾渊臂间发力,撑身站起,却又猛地一晃。
昨夜那杯酒里的诱供药剂耗去了他大半体力,一天粒米未进,储备的淡水还不够抵上被烈火烘出的透汗,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可还不是倒下去的时候。
他叫陆执光在家等他,那个少年向来拿他说的话当真,既然听了他的嘱咐,就一定会在家里一直等着他。
越是精密的东西越容易损坏,过了火又淋过雨,智脑已经彻底停止运转。顾渊缓过一阵眩晕,向前走了几步,折下根树枝撑住身体,循着印象中的方向往回走去。
订单已经签过了,几条生产线都已投产,瓜尔星人对他也已不再怀疑。即使没有他再干预,交易也能够顺利继续。
国事已尽。
现在,他想为了自己活下去。
*
雨声愈大,四周已黑得如同泼墨。
躲避追杀时车速加到极致,飙出的距离几乎已够人走上一整天。雨中四周寂静,又看不清身边情形,纵然依旧往前迈着步子,却已全然只靠着未散的执念。
清楚自己只怕根本没走出多远,顾渊难得生出些焦急,咬牙抹去脸上雨水,想要辩一辨方向,耳边却忽然传来清脆的铃铛声响。
心中陡然划过一道闪电,顾渊心口狠狠一跳,拢起目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胸间腾起滚烫热流。
雷鸣轰响,少年在雨里淋得湿透。大概是实在跑不动了,拄了双膝抬起目光望着他,咳喘着调匀呼吸,乌湛眼眸在电光下映出沉静墨色。
护身符被从衣领里甩出来,细细的红线上,额外栓了一枚金色的铃铛。
顾渊眼眶发烫,喉间涩哑得说不出话。只是努力牵动着唇角,想要朝他走过去,放松下来的身体却已彻底不听使唤。
陆灯已稍稍喘匀了气,扑住面前险些无力倾倒的身影,膝间却也隐隐发软,只能尽力小心托着顾渊,一起坐在地上。
怀间的身体已被雨水泡得冰凉,强悍肩臂却依然紧紧箍着他,心跳从胸前交叠的衣物怦然传透,激烈得像是要径撞进他的胸膛。
顾渊只是迈不动步,意识却尚清醒。轻拂开少年颊侧粘着的湿透发丝,清秀面庞盛满瞳底,于是再装不下任何额外存在。
生死之际盘桓一圈,被妥帖藏放的情绪忽然蛮不讲理地横冲直撞,一鼓一鼓地轰着他的胸口。
陆灯安静地任他抱着,手臂护在他身后,半跪在地上支撑着两个人的身体。抬起头想要问问对方的状况,温热气息却忽然迎面覆下来。
顾渊单臂撑住地面,将他锁在怀里,低头吻着他。
少年身上清新的草木气息在雨中愈发明显,温暖的身体被他牢牢圈在臂间。亲吻来得汹涌激烈,顾渊的胸口却依然拥滞着无限忐忑,与过于强烈的执念交织纠葛着,融进每一寸血肉里。
屏着的气息彻底用尽,顾渊终于直起身,缓缓放开手臂,望上那双眼睛。
乌润朗澈的瞳眸定定凝注着他,不见反感抵触,却也寻不到更多的情绪,倒像是被吓着了,难得地显出怔忡晃神。
被包养不知道害怕,被自己按在床上不知道害怕,倒是被一个正经的亲吻给吓成这样。
说不清是放松还是失落,顾渊哑然苦笑,抚上少年在雨中依然温韧的脊背,庆幸地觉察到他至少不曾躲开,柔声开口:“抱歉。”
陆灯堪堪回神,摇了摇头。迎上他眼底深藏着的疲倦黯淡,忽然想起正事,连忙卸下书包,从里面接二连三掏出自己的储备粮,一股脑塞进男人怀中:“我家里只有这些了……”
还没从失落中回神,怀里忽然多了不少东西,顾渊下意识低头望去,眉峰不由微挑。
巧克力棒,香草糖,小熊饼干,炸薯片,还有一瓶普利策星系公校免费发放的学生成长星牛奶。
……
刚把人按在怀里强吻过的顾总裁忽然生出了强烈的负罪感。
见他不动,陆灯只当他是不喜欢这些东西。可系统商店中并不出售食物,焦急地眨了眨眼睛,还是拿起袋饼干避着雨水撕开,捏起一片送过去:“你需要吃点东西,这里离家太远了,这样是回不去的。”
担心自己会干扰顾渊的计划,在下了悬浮车之后,陆灯就依言回了那间充满作业的小屋里。
盯着不断波动的生命水平守了一阵,却发现目标人物的位置停下之后就没再移动过,生命水平也在以极缓慢的速度下降。
想起原本的剧情主线,陆灯终归还是难以放心,把屋子里能找到的食物搜罗了一书包,就按着导航追了上来。
却没想到顾渊居然把车开出了这么远。
导航上看到的距离就已经足够可观,只凭两条腿跑过来,对这具身体而言实在太过吃力。幸而跑到近处时顾渊的位置又重新开始移动,总算叫他放了些心,这才稍缓下速度,一路寻找过来,恰好将人迎住。
他的力气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如果顾渊不尽快补充些体力,他是没办法把对方带回去的。
少年的目光澄澈无尘,透着一如平常的关切担忧,似乎并没有因为刚才的突发状况而受到太多困扰。
尚在自我反省的顾总裁心下稍安,倒也顾不上隐约失落,接过已快被雨水泡软的小熊夹心果酱饼干,揉揉他湿透了的额发:“谢谢。”
见他肯吃东西,陆灯才稍松了口气,眉眼弯起柔和弧度,轻轻摇了摇头。
这一会儿的功夫,雨势已经渐缓,透过层叠枝干就只剩下零星雨丝,还有些积存的雨水顺着枝叶滚落下来。
浓云已渐散去,皎洁月光透出一角,稀疏的星子也从云缝间钻出来。
就着透过迭生枝杈的隐约月色,顾渊把人拢在臂间,仔细看过一遍,才发觉少年的颈间又添了几道血痕,大概是跑来时太急,没留神被枝条划伤的。
两人的衣物都已经湿透了,顾渊脱下外衣利落拧干,翻着内衬小心地替他将伤痕附近拭净:“疼不疼?”
连皮都没破,不过是几条血痕而已。陆灯抿起唇角,弯了眉眼摇摇头,又从书包里翻出条干毛巾来,在他膝间跪直身体,学着顾渊的样子替他擦着头上脸上的雨水。
少年的书包不大,没想到居然能装下这么多的东西。
顾渊挑了挑眉,眼中不觉闪过讶色,又想到他竟然就背着这些东西实打实跑了一路,心底悄然酸软,把人拥进怀里:“累不累?”
“见到你就不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