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亢奋热切,更在里头多了些惊喜、怀念、乃至撒娇般婉转的味道。
绷紧躯干的付云中终于松下筋骨,双眸大亮。
面前巨鸟,头部赤毛中依旧夹杂眼周一圈白毛,又大又圆的眸中,热烈欢腾的重逢喜悦。
已不必抚触确认巨鸟头顶一侧几近横至咽喉,早已愈合,只留了些印子的疤痕了。
再次听见了。也再次碰面了。
当年为付云中所救,如今这世上,最后的一只重明鸟。
不知为何,竟与灰背成了朋友?
巨鸟转瞬掠过付云中,将付云中驮在背上,轻轻松松,折身冲天。
灰背跟在一旁,欢快扑腾。
耳畔再次响起猎猎风声,而付云中已不似方才赴死,浑身战栗了。
长吸一口气,放松身心,才察觉汗湿衣衫。
迎着头顶苍茫青天,不断往上,往上,真如正自地狱重回人间。
捡回一条命了。
呆怔之间。活下来了。
视线蓦然开阔,重明鸟已载着付云中,冲出红石峡。
悸动心神,壮丽人间。
盘旋半圈,重明鸟折向崖壁。
却于即将着地之时,月白一闪,巨鸟再次惊鸣一声!
这一鸣,尖、响、突然、骇人!
骇得似要死了人!
付云中面色骤白。
巨鸟大惊之间乱了分寸,将付云中整个甩下背来,摔向崖底!
灰背随即大叫,赶得及拼力叼住付云中衣衫缓了一缓,才叫重明鸟回过神时爪尖一勾,抓住付云中,大力一丢!
巨力面前,付云中如同小鸡一般,任重明鸟丢去,迎面扑向岩头,跌了个狗吃屎,总也算安然着了地。
付云中扑在崖上,猛地回头。
面色竟更是煞白了。
他分明看见,一串鲜艳血珠,自巨鸟身躯迸出,划过半空。
重明鸟野生野长,耳目灵敏,闪避及时,才只伤了一腿,而不是仅剩一只爪子。
另一只将付云中丢向崖上的爪子此时亦半颤着收拢,显然也受了些伤。重明鸟眼神惊恐,翅膀上下扑腾,欲救付云中,却不敢靠近。
叫付云中骤白了面色的,却不是巨鸟身上的伤,而是那一闪而过的月白。
付云中太熟悉的月白。泛着浅蓝的月白。
被那月白袭中,巨鸟此时的伤,已算万幸。又或许,那抹月白,本就无意取下巨鸟的性命。
那么,究竟是谁,要取谁的命呢。
付云中的目光自重明鸟身上,缓缓转向身后,正缓缓走近的人。
未瞧见人面,已先被来人手中剑吸引了视线。
付云中亦太过熟悉的一把剑了。
剑身寻常,毫无雕饰,剑穗都已褪色破败在风蚀日烈之中,依旧在夕阳笼罩下宣泄着淡然无波,悄然安睡,却绝无一个懂剑之人敢蔑视、能轻视、会忽视的安详光芒。
执在来人手中,某一种幽幽淡淡,深浅月白,静自舞蹈,盘旋消散,萤火重生。
“追云神剑”!
付云中目光大凛,猛抬眸。
映入眼帘,一张同样熟悉无比的面容。
重霄。
本该留在葬剑冢前厅几案之上的追云剑,正被重霄握于手中,分外听话,如同寻见了新的主人。
付云中面色更白,复又沉沉压下黑云。
飞声并未取走付云中为他留下的追云。他是取了他物,抑或,什么都未取,甚至根本不曾迈入葬剑冢内。
而如果重霄能取得追云剑,也即是说,葬剑冢外的人不是已全部离开,就是已全部……
“不,他们都没死。”重霄看着付云中,早一步看穿,微笑,“除了该死的,都没死。”
付云中一愕,对着重霄的笑容。
重霄笑也好,不笑也好。看你也好,不看你也好。都是清透纯粹,全没有半分掩饰。
被这般的人看着,这般的笑对着,心中再有猜度,都好似自作多情。
可付云中刹那如在沙原之时一般,忽而觉得,他并不是在自作多情。
付云中终于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