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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_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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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磕磕绊绊,时高时低,连吟带唱,干脆真的歌起了一整首诗。

  “三年踏尽化衣尘,只见长安不见春。

  马过雪街天未曙,客迷关路泪空频。

  桃花坞接啼猿寺,野竹亭通画鹢津。

  早晚粗酬身事了,水边归去一闲人。”

  重复着唱,早晚粗酬身事了,水边归去一闲人。水边归去一闲人。水边归去一闲人。

  又重复着吟,寒衣补灯下,小女戏床头。小女戏床头。小女戏床头。

  痴癫疯傻,旁若无人。

  正所有人都听得一阵阵毛骨悚然,大气不敢出,忽听得有人惊叫:“……危险,别去!诶,你要做什么!飞松!”

  旁人回头一看,也跟着惊呼。

  他们眼中,是一名年轻的云墟弟子。未来得及威猛,却已比同龄人高挑的少年身影,正一步一步迈向平台边上。

  重烟、重柳、重花、重雪于平台之前默契地救下百姓且躲过杀机,半是因了迅捷的身手,半是因了这杀机来自她们的师尊凌霄。其余沙匪,如何有此幸运。

  少年走向的,正是平台边上,或躺或坐或跪,仅存数名还留着口气的沙匪,在众人都被凌峰吸引目光的当口,苟延残喘。

  被托付与其他弟子照料伤势的飞声没有阻拦,也没有追赶,只是静静看着少年的背影,眸光闪烁。

  飞松。

  已是白衣玉带,按他的天资,再过不了多久,也该晋级,换作青衣玉带了。

  对众人呼喝充耳不闻,飞松笔直往前,走向被凌霄的剑气正面击中,身受重伤,匍匐于平台边缘的一名瘦小沙匪。

  便是在这名瘦小汉子的指挥下,沙匪们一半人负责掩护,一半人收起兵器,推动行李板车,往平台上冲去。

  众人仔细看去,才发觉,这名瘦小沙匪原不是个子瘦小,而是他,已是个老人了。

  老得似在坚忍精干的眼眸底下,层层叠叠泛上油尽灯枯的绝望。

  老得似并不为了自己的油尽灯枯而绝望,而是因了自己的油尽灯枯,而无法完成这一生最后,也最重要的使命。

  老得似已失了最后的勇气,连面对着步步进逼的云墟少年,都惊惧得往后挪移身躯,口中连连说着什么,听不懂的人也看得懂,他是叫飞松停步。

  飞松继续不理。

  往前走至老人跟前,蹲下身时,眼角泛红,泪已盈眶。

  老人亦一时无话。

  飞松正要开口,却听边上诸年轻沙匪破口大骂,为护老者拼死袭来!

  许是被泪迷蒙了双目,飞松有些呆怔,身前老者已先一步动手,刀光寒芒霎时闪过飞松眼帘!

  ——却是一划而过,反袭向进逼至最近处的一名沙匪!

  刀柄击中腰窝,将年轻沙匪撞得半跪在地。

  其余沙匪顿时停步,愣愣看着。

  老者亦不解释,只回头看着飞松,开口,又闭口,最终仍是重复着剪短的话语,瞥向一旁沙地,挥手赶人。动作过度,连咳带呕,崩了几处伤口。

  谁都看得懂,老者是叫飞松走。

  飞松却是看着老人,泪流满面。

  他想扶老人起来,亦知扶得起,也救不了了。

  只得大力抓着老者的肩膀和手臂,分不清是给老者借力,还是借老人之力。唇齿张合,呜咽几声,终是咬紧唇角,垂头低泣,绷了一身的轻颤。

  老人看着看着,亦是红了眼眶,泪光闪烁,好半晌,才颤巍着风吹日晒的年老手掌,与嫡亲儿孙最后告别一般,拍了拍飞松的手腕,紧握了握。

  已站至飞声身边的飞星听得愣怔。

  她知道沙匪们讲得吐蕃语,当是吐蕃人。

  方才还给飞声飞宏等人沉着翻译着,道是老人叫飞松不要过来,叫飞松走,此刻眼见飞松与老人忌惮旁人,连临终话语都无法传达,只得两两沉默对泣,静默旁观间心下已了然,不由得微红眼角。

  飞声眸中的星火却已散去。散成一个果然如此的答案。

  飞宏的面色更是凝重,沉重,甚至愤慨的。

  不仅是飞宏,旁观至此的绝大多数云墟弟子们都是,也都该是这般面容。

  不论事后飞松如何解释,与扮成沙匪,杀伤多少百姓与云墟弟子的吐蕃人有非常牵连,已是铁板钉钉。

  可飞宏还没来得急发怒、出声,已听见了另一头,比方才惊呼更为讶然惊恐的接连呼喊:“……天!那是谁!”

  “怎么突然站在了中间!方才明明没有人!”

  “危险!他要干什么?!”

  被飞松引了注意的人们霎时惊起,瞧向声音来处。

  发出呼喊的,是更靠近平台中央,此刻亦紧紧盯着平台中央的云墟弟子。

  平台正中央,本该只有个端坐了整整十二年的逝去青尊,和另一个散发高歌的疯癫武尊。

  此刻,却多了个第三人。

  这第三人唇角带笑,往前再走两步半,便是第四十代青尊背身端坐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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