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交集,一错而过。
付云中无需,也不必去想、去管什么。哪怕飞松就是要借着相助师伯师叔的名义趁隙逃遁,抑或躲在哪儿静观直至结束,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飞松却回来了。
付云中有难之时,出手相救。
付云中的眸底,又有一些雾一般的暖了。
在被飞松掀起的黄沙平息之前,两人已躲入驼队之中,藏身付云中那辆差些被劈作两半的板车后头。
也算幸运,又一阵沙尘席卷而来,为两人做了掩护。
飞松甚是英勇地将付云中护在身后角落里,努力在沙尘中辨识方向,一边压低声音道:“一会儿他们杀上来,我拖着,师父你就趁机往师伯他们那儿跑。在他们旁边,至少……”
付云中一径微笑,除了中间那声好不容易听见的“师父”,其他全当听不见。
飞松话没说完,只见一道黑影天降一般,腾地立在了漫天黄沙之前!
飞松的话语便卡在喉中,呆呆看着眼前身影。
背日而立,尤见凶悍。
倒也不算完全认不得。
是方才与胖子一块儿攻来的高瘦沙匪,面上多了一竖条的红紫,鼻翼带血,眦目欲裂。
飞松与付云中忽的明白了。
方才任由胖子先行杀上,不过是看轻了付云中,不屑出手。
这被反弹的长棍击飞仆地的瘦子,原是比胖子更为难缠的对手!
一晃神间便自飞松尽力辨析都只能连看带猜的漫天黄沙中找准了两人,轻轻松松,立定身前!
再一晃神的功夫都不给,弯刀直指烈阳,厉芒激闪,已向两人劈去!!
飞松一惊,来不及以长棍相抵,正要拉付云中躲开,一回头,又是一惊。
付云中不知是吓怕了还是吓傻了,早扭头往一旁卧倒,翘着个大屁股正对着飞松的脸!
飞松情急之下凑过脸要喊,差点就亲了上去,赶紧闭嘴往后一退。
还没退开,只听得一声又亮又响又婉转又余韵悠长的“噗——”
还能是什么声儿。
飞松这回是捂嘴仰面往后直愣愣一倒。
其实比起救命,被个屁熏着真没啥大不了,可此时正对着付云中翘天的屁股,飞松想也没想,下意识避了开去。
将手背贴在嘴上,故作屁声的付云中无声微笑。
而等飞松回过神来,更是一惊,赶紧起身要拉付云中跑,手还没够到付云中的胳膊,紧接着一愣。
眼前相距不过两尺的瘦沙匪忽似被人点了穴道,直瞪着付云中,满眼的不可置信,手中弯刀还紧握着,冷锋依旧,定在了当下。
嘴角蠕动,却出不了声,往前动了动,又往后颤了颤,轰然而倒。
飞松眨了眨眼,终于确认,简直莫名其妙,再抬眼看向紧跟着瘦沙匪而至的胖沙匪,只来得及看见胖子也似定格沙尘中,便被付云中猛地拉到了身后。
“闭眼,沙尘又来了。”
听得付云中这么一句。
平常之极的句子,字里行间却透出比轰然而到的瘦子更叫人莫名的安心与稳当,将再大的疑虑担忧都悠悠然然抚平开去。
飞松还真闭上了眼,躲在付云中背后。
再次卷来的沙尘也的确难以招架。飞松就算睁着眼,也难以透过滚滚沙浪,看清胖沙匪如被定身的影子。
看不见背对着他的付云中,手里松松握着的,是方才被胖子抽走短刀,而剩在板车上的剑鞘。
这柄短剑,虽然是付云中的,但自然也是别人送他的。
送他的是位路过榆林出关的江北富商,野外露营时碰上了正在烤兔子的付云中,分吃了半条兔腿,听付云中吼了一晚上山歌,乐得不行,便赠了付云中一把不算珠光宝气,但也熠熠生辉,足足嵌了五颗大珍珠的护身短剑。
富商不知付云中为云墟人,否则也不会送这算不上特别好的兵刃。可付云中更乐呵呵地收了,连声感谢,经常随身带着。
因为付云中本就不介意,兵刃究竟上不上好。哪怕初兵行时,所有弟子都可自行入武库挑选合适兵器,件件绝世,付云中照旧带着这把护身短剑。
因为他也觉得那富商有意思,才乐意吼一晚上山歌。哪怕一世只见一面。
因为他压根就用不着奇兵利器。
因为他手中仅剩了个剑鞘。剑鞘上头,也仅剩了三颗硕大的珍珠。
因为付云中又笑得点儿料峭,点儿隐忍,雾蒙蒙的暖。
晨曦一出,哪怕半城飞雪,都似即将隐没在如烟如画的桃红柳绿中,一夜江南。
“哎,太过分了,怎么能只给我留个剑鞘呢……”付云中看着胖沙匪沙浪中仍试图站稳身躯的徒劳努力,轻叹,“应该连渣渣都不留给我的嘛……”
叹声未落,胖沙匪手脚抽搐,终是仆倒于地。
转瞬间,两名沙匪身上都覆了一层薄沙。
沙浪暂歇,飞松睁开双眼,也再看不清仰面而倒的瘦沙匪被掩在领口中的喉头,面抵黄沙的胖沙匪再不可见的额心。
和镶嵌般喉头额心里头,不算珠光宝气,却也熠熠生辉的硕大珍珠。
飞松的目光还停留在两名沙匪身上,惊骇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