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字尚未出口,便顿住了。
自是不必出口。
因为来的,或者说不知在此等了多久的,不是飞声。
随着付云中这一侧身,被遮挡的阳光随之泻下,笼在来人背靠墙壁,向付云中瞧来的半个侧脸上。
星眸弯弯,睫毛如羽,笑得实在是很好看。
好看得也实在不该用俊俏来形容这个男子,至少该用漂亮。
白皙若雪,眉目如画,一见之下,便印象深刻。
但在说起这个男子之前,必先提及另一个女子。
云墟剑尊,凌霄。
凌霄是个女子。十分美丽的女子。传言中,美得傲然凌人的女子。
而付云中眼前的男子,原是剑尊凌霄唯一一名男弟子,后入礼尊门下,与其后飞声同样,是礼尊最为得意的左右手。
不过,飞声再如何优秀,也是不及这个男子的地位的。
因为这个年仅二十三岁的男子,便是云墟城“重”字辈最后一位师弟,也是所有“飞”字辈最小的一位师叔,重霄。
自名字便知,当年的重霄也是凌霄十分得意的弟子,却不知为何转入礼尊门下。关于他的传言,自是不少了。
少时病弱,不见人前。说得好听些,是常年不见阳光故而肌肤白皙,难听些,便是从小病怏怏黄蜡蜡,随时都会断气似的,怎么和同龄人玩闹都不知道,长到十岁上才好了起来。
许多人猜疑重霄乃凌霄之私生子,是故都是如许美人,从小藏匿,后又将其托于礼尊教导。但谁都知道,重霄和凌霄的美是完全不一样的。连刚入云墟,诸尊面容都记不清的小女弟子,都会红着脸问人那个最漂亮的小师叔叫什么,而从没人错认为是哪位女师叔或师姐妹。
也有人猜疑重霄当年为何决意要入礼尊门下,还是个剑尊首肯,礼尊笑纳的结局。云墟虽分诸尊,门人传道授业却是共学同教,顶多多得本尊师长教导关照些,极少有门下弟子意欲转投别尊门下者,更何谈两方师尊相安无事,其乐融融。有人道重霄重名重利,欲自礼尊手中接掌大权,可如今谁都看得出来,最能掌些私权的事儿他几乎通通交托与了飞声,十足超脱的师叔派头。
平日里虽是点头之交,见是重霄师叔,付云中再怎么也得收敛收敛,好好站直、行礼、开腔:“重霄师……”
“叔”字又未出口,就被重霄的一声轻笑打断。
付云中只好抬眼看重霄。
重霄还是在微笑。
他笑也好,不笑也好。看你也好,不看你也好。都是清透纯粹,全没有半分掩饰。
不须你猜,无需你度。
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然后重霄缓缓抬了手,指掌照样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拿出来吧。”
付云中一愣,偷瞄了瞄重霄的眼色。
重霄继续眼眸弯弯:“那是朝廷几日前方赐予的,不赶紧还给礼尊,不大好。”
付云中挣扎了会儿,终究一叹,自衣襟里头摸出一个十分小巧秀气,却更显精细极品的锦绣布囊,认命地搁在重霄掌心。
——那是付云中还在楼上跪着时,礼尊屈尊下顾,自座中站了亲手扶起付云中那会儿,被付云中从礼尊腰间顺来的。
也不知怎么被重霄看破了。
重霄虽有如今地位,但毕竟未入尊位,是上不得楼,参不了密会,也自然偷看不了的。莫非,是付云中爱财好物的美名到处传播,连重霄师叔都惦记在心,随口一试,就把付云中试出来了?
可付云中左瞄右瞄,也没自重霄清透漂亮的微笑里看出半点破绽。
重霄任付云中到处瞄,也不急着收手,反是将布囊打开,取出其中亮闪闪的金器:“其实也没什么,朝廷赏的,虽价值□□,估摸也是圣人玩腻了的小摆设。”
这句话,付云中倒是很认同。
重霄掌心一只小巧神兽,纯金制造,两眼各镶了颗黄中透蓝的宝石,一张大嘴,怎么看怎么像癞□□。
皇上养过的金癞□□,怎么着都价值□□。
让付云中细细瞧过了,重霄也便收了金器,纳入衣襟。却又在付云中多少有些不甘愿的目光里,自腰间又取出一个小巧瓷瓶,道:“这是我自礼尊那儿取的,权当交换。”
付云中愣愣接过,拔了瓶塞一闻就乐了。
这浓郁药味,再怎么毛估估地算,也排得进被礼尊珍藏备用的灵丹妙药里头了。
全云墟人都知道武尊从来下手不轻。这瓶药水自是送与付云中治伤的。
付云中笑着看向重霄,重霄羽睫一眨,还是那个晨光笼罩里愈发清透的微笑。
连交换赃物,都是这么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付云中便更乐了,大大地咧开嘴角:“……多谢!”
重霄却一怔。
日头的确盛了。
扑在付云中许久不曾如许开怀而真实的笑脸上,似是直直照进了那双刹那春暖,满眼江南的眸子里。
却反照出里头冰雪未融时,才有的格外璀璨耀目的光。
重霄垂眸,点了点头,挥了下手,转身离开。
而付云中看着重霄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又笑了,转身,下楼。
时辰不早,玄清宫主楼前庭上,不少礼尊门下弟子已早起晨练了。
付云中随意抬头一瞧。
带的弟子多了,自然能瞧出来,相比之下,离他不远处的一众弟子练剑练得犹为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