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远笑容可掬地把手伸到小三面前,袖子一拉,露出一个翡翠玉环。那玉环色泽饱满,圆润无暇,一看便知道是件好货。
苏远远甜甜地说:「伯母刚开始的确很凶,但本姑娘衣不解带照顾了她几日后,她始终还是被我感动了。她今天叫我回来休息,还送了这么一件珍贵的首饰给我,她说她自己都舍不得给人的,但因为是我,才会送我。」
小三扫了苏远远一眼,心里嘀咕了句:『一只玉环便收买了妳,苏远远妳的傲气到了聂家就荡然无存,真是丢苏家的脸啊妳!』
「怎么,你不替我高兴吗?」苏远远疑惑。「伯母终于懂得我的好,也知道你不是她想的那种人了。」
「高兴……」小三翻白眼。「高兴得想替妳哭喔……」怎么会有这么好骗的姑娘。
苏远远叽叽喳喳了一阵,最后因为这几日实在太累,敌不过困意,便回家休息去了。
而还真巧,苏远远前脚一走,聂夙后脚就踏入了将军楼。
聂夙脸上还贴着纱布,小三使的是能分金断玉的上古名剑鱼肠,他要有心,当场把聂夙整个下巴切下来都不成问题。
聂夙带着和以前一样的笑容,信步走至小三身边,摊开的玉骨扇上画着十二美人图,轻轻搧着,颇有君子之风。但这个人就是个假的,他那张还能看的皮相底下,住着个小人。
小三看聂夙,道:「笑得这么开心,脸皮扯得很用力吧,伤口不痛吗?不痛要不要爷拿盐给你渍渍,三爷出手,保证你绝对可以痛不欲生。」
聂夙的笑容差点垮掉,但大堂人来人往,他还是得维持将军楼总管应有的气度。
聂夙还没开口,就双掌抱拳,给小三做了个长揖,而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底下,带着懊悔的笑容,对小三说道:「聂某知道了前因后果,这回的确是家母错了。她不该听信坊间传言,误会三爷与孙小姐的关系,三爷之于孙小姐,传道、授业、解惑,那是真正的师与徒。天地君亲师,三爷光明磊落,又怎会做出那等背德逆伦的无耻之事呢!」
小三心想,这人就是贱。先说他绝对不会与苏远远怎样,可要真的怎样了,聂夙师徒这顶帽子扣上来,绝对叫他走到哪就被人唾弃到哪。
聂夙又说了:「那日之事还请三爷别与家母计较,先父过世已久,自幼便是家母独自一人含辛茹苦将聂某养大。
因为远远已许给聂某,家母早将她当女儿看待,正应如此才会在一时情急之下失了分寸,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至于家母断腕之伤,三爷也无须介怀,家母自知理亏,绝对不敢怪罪三爷一丝一毫。」
小三心里想,好啊,要演大家都来演,不然显得三爷不合群了。
小三身子往椅背一靠,神色从容淡定地说:
「你娘就是守寡太久,家里没个人可以讲话,才会跑到外头听那些三姑六婆乱讲话。照理说你爹虽然死很久了,但她没改嫁,也还算是人家的老婆。
她说过什么三从四德的,女人嫁了人就得乖乖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一辈子不能出门。你回去也跟她说说,让她别出来抛头露面的,都多大年纪了,一整个不知检点。」
不知道是谁「噗」地一声笑出来。
聂家那主母的性格是谁都知道的,聂家从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只因精于玉雕又出了几个巧木工匠才得了些名气,可聂家主母却以为住在京城,又与苏家订了亲,便目中无人,自以为能和一干名流权贵身分相等了。殊不知人家只是看在苏家面子上,不与妇人计较罢。
小三的一段话让聂夙的道歉顿时成了笑话,但聂夙只得咬牙将这份耻辱吞下。因为武临带来苏谨华的话,苏三于苏远远有用,暂时不杀。
小三没说够,闲适地看着聂夙又道:「你说远远许给了你,所以你娘拿她当女儿看,就能骂人骂到不留余地?我要是远远他爹,女儿还没过门便叫人欺负,这门亲事就不许了,直接撤。」
「远远与我互相意爱,楼主绝不会拆散鸳鸯。」聂夙恨得牙痒痒的,但仍得笑着应答。
小三说道:「拆人姻缘遭雷劈,这我比你清楚。我说我若是他爹定不让她嫁你,可没说不让她与你一起。为了女儿好,为了女儿喜欢你,他大可把你嫁给苏远远。噢,你懂这个『嫁』的意思吗?就是让你入赘苏家。
这么一来他爹不用担心苏远远有个会欺负她的恶婆婆,还能让她和心爱的人成双成对,这真是说多完美就有多完美,聂总管,你说是不是?」
「噗」又有看戏的客倌忍不住了。
「聂家只剩聂某一只独苗,尚得传继香火,怎可入赘!」聂夙的声音绷得死紧,已无之前的温和笑意。
小三顿时冷脸往桌上一拍,道:「苏家也只苏远远一个女儿,只因她先钟情于你,你就拿乔,许你聂家承继香烟,不许聂家有人吗?」
旁边的人窃窃私语。「这家伙说的有道理耶……」
聂夙咬牙道:「聂某将来会让远远多生几个孩子,再从中挑一男孩送回苏家,继承苏家姓氏。」
小三再拍桌,怒道:「多生几个?若她生的全是女儿,你要她一直生,直到生出男的为止吗?聂夙,你当我三爷的妹子是什么?是猪啊!」
「妹子?不是师徒吗?什么时候结拜的?」众看倌喝茶聊天兼议论纷纷。
「三爷,聂某不是来跟你吵架的。」聂夙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维持笑容。「聂某是真心诚意前来道歉,还望三爷大人不计小人过,能看在聂某平素敬你几分的分上,给聂某个薄面……」
聂夙还没说完,小三突然将周遭放出的气势全数收回,又恢复一张淡漠的脸蛋,悠悠说道:「好。」
「什么?」聂夙一愣。
「咦!」戏还没看过瘾咧,这么早收场怎么可以!欺负一旁的看倌们啊!有人鼓噪起来。
小三嘴角微微一翘,道:「骂过瘾了,再下去还真显得爷斤斤计较了。」
可小三接着却又说:「你那日在我房里说的话,前边三爷大人有大量就这么过了,但道歉也是要有诚意的,照之前所言,就收你那把扇子和玉佩当歉礼吧,其它的全免了,爷大量!」
「呦~」有人深吸了一口气。那两件可是宝,聂夙随身带着,谁都不让碰的。
聂夙一张脸顿时黑了。
小三淡淡地道:「连身外之物也舍不得,你的真心诚意还真薄啊……」
没错,这只是身外之物。聂夙看着小三的那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待他拿到金玉馔后杀了这个人,还有什么取不回来的。
聂夙的脸先是稍微地扭曲,而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变回来,最后加上微微的浅笑,再添上数一数二的诚挚面容,慢慢地伸出手,先将手中的玉骨扇交给小三,再将腰间的白阳玉佩取下来放到小三手中。
小三嘴角微微一挑,笑得邪乎。「既然如此,爷就勉强收下,勉强原谅你娘那日的莽撞了。道歉后退下吧,爷见着你还是觉得你有些碍眼。」
聂夙心里万般的愤恨,却还是得朝小三又做了个揖。一腔怨气积在胸口来回冲撞,令他几欲吐血。但他仍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聂某谢过三爷。」
「哇──」众公子们满足了。这苏三真是个奇葩,一张嘴竟可以说到聂夙不敢哼哼,且占了便宜还卖乖,吞了聂夙两件宝。
众人操,此真能人也!
☆☆☆
听说将军楼今日有两位重要贵客到访,对方名气十分响亮,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生的端是一表人才,只是脾气不太好。
聂夙特意吩咐厨子从昨日便开始准备,务必要操办一场豪华的迎宾宴,还列了十分讲究的将军楼名菜,准备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