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系列动作简直是电光石火,等他整理好衣裳又绾了一个普通发髻后,又在屋子里巡视一圈,随意扯了快桌布将身上换下的行头包裹起来,又走到梳妆台前挑了点儿洗妆的油脂,就着一旁盆子里的干净清水将脸给洗了。
艳丽无端的美娇娘顷刻间变成风度翩翩的俊雅公子,在听到黑衣人寻来的声音时提着包裹大摇大摆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赶过来的老鸨与他迎面撞上,灯火朦胧间一时未注意面容,瞧着这一身富贵的衣裳就急了:“钱公子,您怎么这么早就走了?若是惊扰了还请多多担待,柳妈这就去将人抓起来!您可千万别……”
“钱公子”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拍在她手中,见她眼睛一亮嘴巴一咧,知道她心思已经转移,笑了笑悠悠然下楼,风度翩翩地走出红袖楼的大门。
老鸨咬了咬银锭子,喜了半晌才意识到奇怪之处:钱公子不是扇着扇子来的吗?怎么拎着包裹出去了?
这名假冒的“钱公子”就是江湖上恶名昭著的离音宫宫主,离无言。
江湖上什么坏人都有,杀人放火的勾当正派也不是没干过,能称得上恶名昭著的人不多,离无言却偏偏占了其中之一,原因只有一个,他杀的人几乎都是女人,而欺凌老弱妇孺向来为各路英雄狗熊所不齿,再加上他整日里不男不女的装扮,妖气得实在令正派人士心生厌恶。
离无言笑容满面地走出红袖楼的大门,拐个弯一个轻纵就飞上了屋顶,踩着屋瓦惊掠而过,又蜻蜓点水般横跃渠水,片刻功夫就到了渠水的北侧,转身遥遥看了眼红袖楼后门的灯笼与水中的倒影,想到黑衣人还在那儿翻找,忍不住轻蔑一笑。
自离音宫在江湖上崛起,他就时不时被人挑衅追讨,有些是纯粹看他不顺眼,有些是想铲除他借此扬名立万,有些是寻仇,还有一些就是如今晚的黑衣人那样,是别人雇来的杀手。
这黑衣人倒还有两把刷子,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肩上砍了一刀,虽然他轻功了得,音律更是让人胆战心惊,可论起近身搏斗来,恐怕还真不是这黑衣人的对手,所以刚才为了尽快脱身只好往青楼潜了一遭。
离无言想到青楼里见到的那些互相纠缠的男男女女,胃里一阵翻涌,扶着一旁光秃秃的垂柳干呕了半晌,难受之下冲到水边,俯身把脸埋到水中,又抬起头深吸口气,如此反复数次才觉得好受一些。
缓了片刻站起来,回到岸上抹了把脸,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头查看肩上的伤口,没想到一掀开衣襟就把自己给吓一大跳,伤口在月光下竟隐隐透着暗紫色,刚才在红袖楼里形势紧迫没注意,现在用手一摸,伤口四周的皮肉已经硬如石块。
这应是“日出魂散”,索命崖杀手专用的毒药,被追杀之人若是中了这毒,即便逃脱了刀剑也无用,日出后见了光必定全身僵硬而暴毙。他虽然不懂医理,却机缘巧合下知道了这毒的解药药方,想要被毒死还真不容易。
离无言展眉一笑,将衣襟拉好,沿着这条街寻找了一番,很快就看到“积善医馆”四个大字。
管他什么医馆,先进去再说!
离无言跃上墙头,见里面有间屋子亮着灯,只好将动作放得更轻,跳下去折了一根枯枝,走到门前撬门锁、拨门闩,悄声打开门,闪身进去又将门关上,从包裹里自己衣裳的袖口摸出火折子,将柜台上的蜡烛点亮,单手圈着遮住光晕,凑到药柜前一格一格地找起来。
半晌过后,身后的门无声打开,月光悄然洒落一地,离无言觉察到背后有人,听气息绝对不是医馆里的普通伙计,不由警铃大作,本想与来人搏斗一番直接抢药,却在听到那人一声轻笑后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顿了片刻毫无预兆地身子一软,斜斜倒了下去,横卧在柜台后面时趁机将蜡烛往地上一个倒插。
烛火熄灭了,室内只余淡淡月光。
作者有话要说:
TO《公子》那边过来的老读者:
你们越是期待,琉璃就越是心里没底,万一写得与你们预想的有落差,请多多担待,咳……
TO新来的妹子:
这篇文与《公子给徒儿笑一个》是同一系列,不过分开阅读是完全木有问题的,谢谢捧场!
☆、第二章
云大练武之人自然耳力极佳,听到动静赶过来一看,原来是个偷药的毛贼,正准备走进去将人抓住,没想到那毛贼一声不响地就栽倒下去,气息平稳听不出异样。
看这反应,一种可能是不懂武的普通毛贼,没听到自己过来,不知什么原因忽然晕了,既然是偷药,有可能是生病了没钱买;另一种可能就是此人内力不浅,知道自己过来,却装作不知故意倒地,连气息都控制得很好。
云大一边琢磨着一边朝里走去,绕到高高的梨花木柜台后面,见那人背对着自己横躺在地上,挑了挑眉,抬脚朝他身上踢过去:“起来!”
离无言被他踢得冒火,气息却一丝不乱,沉默了一会儿感觉到他在身后蹲了下来,接着肩上一暖让他扳过身去,心中一喜,睁开眼抬手就朝他肩窝处的大穴点过去。
云大极为机警,迅速侧身避过他的攻击,一把将他手腕拽住,看着黑暗中模糊的轮廓笑起来:“好身手!你要偷什么?”
离无言没料到这普通的一家医馆里竟然还有高手,心里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这扬州城的医馆必定不止这一家,当即就一记凌厉的掌风劈过去,趁他松手的空当将自己挣脱出来,翻身而起飞速朝门口掠过去。人还没到门口,面前一暗,就被对方拦住了去路。
云大就着月色见到他的模样,微微一怔,大抵是没想到这毛贼鬼鬼祟祟,竟然长得人模狗样的,目光落在他泛着青紫的唇上,不由轻轻“呃”了一声,问道:“你中毒了?”
因为他背着光,离无言看不清他的样貌,不过听他说话总是带着半笑不笑的语气,直觉此人不好对付,看来今晚即便在这儿拿到药材,估计也来不及煎了送下肚,等到明天早晨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心里这么想着,手脚动作如风,直直朝他左侧下盘攻去。
云大本来也没打算将他怎么样,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见他出招连忙闪身避过,可又不甘心将他放跑,最后还是追了过去。
两人在院子里就这么打斗起来,一下子惊动了医馆中的人。云大本想试探他的武功路数,此时见几个屋里都点了灯,再不恋战,一招就将中了毒本就行动有些僵硬的离无言擒住。
几个护院赶到近前一看,齐齐愣住:“大公子?”
云大笑了笑:“没事了,你们去睡吧,一个小贼而已。”
正说着话,梁掌柜披着衣裳急匆匆跑出来,提着灯笼凑到跟前:“大公子?真是大公子?”
“让他们都去休息,不必管我。”云大挥了挥手,押着离无言就朝自己的屋子走过去,见梁掌柜和两三个伙计还是跟着,也就没再说什么,走进去将离无言按在椅子上坐着,抓住他手腕把起脉来。
离无言知道自己逃不过了干脆随遇而安,双腿一抬搭在了桌面上,一副大爷被俏姑娘伺候的享受神情。
云大被他这模样逗得想笑,随即又有些诧异:“日出魂散?索命崖的人在追杀你?”
离无言一言不发,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抬起眼冲他微微一笑。
云大愣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看走了眼,这人明明容貌不乏英气,可笑起来眉梢眼角竟勾起一丝刻意而为的妩媚,再看这一身儒雅富贵的书生打扮,总觉得处处透着违和,不由问道:“这衣裳不是你的罢?”
离无言面色不动,心里却再次警铃大作,他怎么都没想到碰上的这个人竟然眼神这么毒,不过毕竟是萍水相逢,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于是又恢复了镇定,再次抬眼冲他笑了笑。
云大抬眉,恍然道:“日出魂散会让人全身僵硬,连口舌也会逐渐不受控制,难怪你一直不说话。”
离无言一愣,眼中再次堆笑,见他松了自己的手,就百无聊赖地抠起指甲来,心里暗道:幸好这次出门没涂丹蔻,不然万一让人认出了身份,传出去说离音宫主中毒全身僵硬而死,那可真是太没面子了。
云大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轻笑一声,再次拉过他的手,不等他反应就探入他袖中摸了摸,摸出三锭银子来,在掌心掂了掂,勾起唇角回头道:“梁掌柜,有生意不做傻么?快拿纸笔来,我写个方子你让人去抓药熬了送过来。”
梁掌柜正被这两人打哑谜似的举止弄得一愣一愣的,这会儿听到吩咐才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到侧间取了纸笔铺在桌上,挽着袖子磨起墨来。
离无言见云大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提笔写方子,忍不住收了腿探头看了看,发现与自己印象中的方子没什么出入,这才稍稍放心,随即又撇了撇嘴,暗道:字写得真丑!
云大写完方子将银锭塞入掌柜手中,又嘱咐了药材入罐的顺序,转身笑眯眯地朝离无言招了招手:“受人钱财与人消灾,来,少侠让我瞧瞧伤口!”
离无言花的不是自己的钱,心里乐得很,当下就将衣襟往下一扯,露出青紫一片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