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瞪着杜将离,看了半晌,摔门而去。
杜将离呼出一口气,眼神里难掩的疲惫,杜嵇每次都不厌其烦地来气他,结果又被自己气走,气来气去,竟还乐此不疲,何必呢?自己都快被折腾疯了,每每杜嵇前来,杜将离都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
“下次我应该在他刚来的时候便直接叫他杜未兮,不对,应该写下来张贴在门口,驱魔辟邪。”杜将离这样说道,他仔细想了想,不行,自己还是叛国好了,与杜嵇完全没办法好好沟通,况且朝堂的现状正如杜嵇所言,没有一个人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造成这副局面的,一方面是自己行事风格容易得罪旁人,一方面是杜嵇暗地里对大多数人的拉拢,还有一点,便是凉帝对自己的那副态度。
蓝艺见杜嵇走了,好奇地问道:“重明书是什么?”
杜将离揉揉脑袋,满脸很麻烦不愿去想的表情:“那么多年前看的,我哪还记得,不提这个,蓝艺,明天午时我们逃出去。”
蓝艺又摸不清自己的主子在想些什么了:“逃?”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就凭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再加上只勉强有个缚鸡之力的杜将离?
杜将离点点头:“对,明天你先走,我断后。”
蓝艺默然不语,上一次杜将离不经思考要求他做某事的时候,他为杜将离去树上摘梨,被宫中侍女们误以为偷窥,群起而殴之;上上次,杜将离看中了小公主的画眉鸟儿,非要它的一根羽毛作纪念,杜将离与小公主的关系又及其恶劣,蓝艺只好趁入夜了去偷,结果被误认为刺客,解除误会后连同杜将离一道被关了一个月禁闭;再上上次,杜将离看着蜂窝突然想吃新鲜的蜂蜜了……
既然是杜将离的要求,蓝艺总不能不做,否则会被杜将离正一堆道理反一堆道理啰嗦到出现幻听的地步。
于是第二天,蓝艺是被五花大绑扔到正准备背上包袱的杜将离面前的。杜将离啧啧两声,蹲下身来上下打量了蓝艺一阵,摇头道:“看来此方法不可行。”
蓝艺有些恍惚,杜将离正常时,比任何人都通透玲珑,无人能出其右,他不正常时,真真是绣花枕头一包草这句话的活体实例。蓝艺抬手擦擦额上的汗,指尖触到眼边,不是吧——他明明比杜将离还小上几岁,怎么就生皱纹了呢?禁不住悲从中来,自己为何从小开始,就跟了他呢?这究竟是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均墨限期的第三日。
想不到解决之法又单纯不想跟均墨走的杜将离一下午都没有说话,干脆躲到屋子的背阴处拔草。这对于习惯了听杜将离聒噪的蓝艺来说,着实有些不大习惯,而一旦杜将离出现外人无法理解的举动时,最好不要擅自打扰他,否则会连累自己变蠢。
日暮已去,夜色四合,忙活了一天的杜将离睁大了眼睛,提起茶壶斟了三杯茶,他擦擦额前的汗,欣喜地叫道:“好了。”接着分出一杯来,递给蓝艺,杜将离翘起嘴角,笑如春水和煦明净。
蓝艺略微踟蹰,迟疑道:“这里头该不会就是你下午拔的那些——草?”无比艰难地吐出最后一个字。
杜将离点点头,眸内闪着别样的光芒:“蓝艺,这可是你几世修来的福祚,能喝到前太子杜芒亲手泡的茶。”
蓝艺心中咯噔,感到分外难过,颤颤巍巍地在杜将离微笑的目视下,全数喝了进去。杜将离扭回头,提着杯子往嘴边凑,抿了一口,奇道:“咦?原来不是兔芽儿草啊。”
蓝艺好半天才回过劲来,沉默了半晌,扭头看向桌面,问道:“这儿只有我们两人,却为何斟了三盏出来?”声音都沙哑了。
“原本是为母后准备的。”杜将离面上露出些许低落神情,“她最爱喝兔芽儿草,可这既然只是普通野草——那就给杜嵇罢!”未待蓝艺反应过来,杜将离腾地站起身,提起那第三盏茶往地上洒了个半圆:“祝他早日下去饮我这杯凉茶。”杜将离咬牙切齿,拧着眉头恨恨道。此刻他手上若是有个小人,定然被他戳烂了。
蓝艺默默地扯扯杜将离的衣袖,后者抬眼,看到门口出现的不太陌生的身影,汗涔涔地便下来了,连忙开口耍赖道:“哎呀,光顾着拔草了,我还未开始准备!”心想这人本领通天,敢在杜嵇眼皮底下来去自如,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侍卫们居然都看不到。
均墨笑眼温柔:“不打紧,需要什么告诉我,我命人收拾好了再带给你。”
“如此大张旗鼓,就不怕杜嵇发现么?”杜将离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满满的不情愿,就算自己放弃为祈国打天下,也得挑个合适的国家为其效力才行,黎国太偏,不是杜将离的首选。
均墨的眸中透出一丝狡猾:“凉帝已将你送与我。”
“什、什么?如此……杜嵇不会同意的。”杜将离有些诧异。
“太子嵇的确很生气,不过我一提出要你,凉帝便许了,他不愿意也没有用。”均墨顿了顿,继续道,“我来祁,为的便是与你祁国结盟,凉帝与我达成共识,同时又将你予我以做结盟之好。”
果然是来结盟的,杜将离皱眉,凉帝一向厌恶他,眼不见为净,均墨此次来要他,反倒成了凉帝之美。
他思忱了一阵:“我太了解凉帝了,他不可能直接便应了你,他是贪心之人,黎国在他眼中并不算什么,你定是给了他别的一些东西。”
均墨不着痕迹地笑了笑:“白鹿吟。”
“白鹿吟!”杜将离心中惊愕,白鹿吟是黎国的镇国之物,传言由八翅鹿的头骨制成,这鹿诞于冰海之间,踏水而来,生来便带着极大的戾气,食人骨而活,黎国军民联合围剿了三年,死伤无数,才终将其杀死,取其头骨,制成白鹿吟,吹之,可操控八翅鹿之魂,为持有者所用。传说,吹一次,减三十年寿命,可倾一国,以一人之命换一国,再划算不过。所幸这只是传说,按黎国现在的状况,大概还未有人找到吹奏之法,不然以黎国手执白鹿吟这么多年,其他国早就化为乌有了。
“竟以白鹿吟为换。”杜将离低声道,这些年,九国战事不断,黎国却能独善其身,远离纷争,除了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以外,白鹿吟也是他国不敢冒然进犯的原因之一。
“这次结盟,我们给足了诚意,大益于祁国,凉帝没道理不同意。”
杜将离不禁苦笑,事已至此,盟也结了,凉帝亦发话了,换而言之,自己是没的选择了?其实杜将离不愿跟均墨走,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那便是对均墨由心而发的厌恶之感,换谁被周围的人天天拿来比较,说什么对方样样比他好,从小唠叨到大,他都会讨厌那个人的。
均墨正准备发话,仿若嗅到了什么,神色一凛:“迷烟无觉!注意屏息。”
杜将离闻了闻,果然是,不动声色地向蓝艺身侧靠了靠,言道:“杜嵇的那些护卫们该是已被迷倒了,无觉乃晋州公孙世家独门迷烟,闻之即倒,且久不易散。公孙世家是南侯的人,看来南侯知我即将被带往他国,沉不住气,即便是违抗帝命,也要出手杀我。”
杜将离神色自若。无论何种迷烟,对他一点用都没有,不止迷烟,控制精神的药物,幻术,甚至海外能窥探人内心的秘术,都对他不起作用。七年前,他开始有意识地训练自己抵抗这些,到如今,再也没有人,能在他不愿意的情况下,从他口中得知任何他不想说的事。
迷烟沉沉袭至,杜将离可不担心均墨,练过武的人气长,他看看蓝艺,当即在袖上撕下一块,往盆中浸了浸,塞给蓝艺。
杀手冲进屋,均墨看了杜将离一眼,拔剑挡到他身前。均墨的护卫也纷纷现身,加入阵营。
“你们好大的胆子,我的人,居然也敢动。”男子淡淡笑着,眸中逐渐被深沉的冷意所占据。
杀手们不言,径直冲上前,均墨将杜将离保护得密不透风,左手剑使得迅疾,一攻一防滴水不漏,硬是将杀手们逼出屋外,公孙世家请来的杀手足有二十几人,而均墨一行仅仅五人。杜将离见暂时难分高下,心下暗喜,这不是天赐良机么!
“走!”当即拉着蓝艺翻出窗去,一个劲儿向前跑。
无觉范围很广,跑出百步后,蓝艺已憋不住气,满脸通红,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仿佛有人捧住自己的头,他只觉得一股淡淡的甜香进入口唇之间,神思顿时清明起来。又跑出数百步,杜将离看着捂住鼻子呆愣愣奔跑的蓝艺,没好气道:“不用捂了,这里没有迷烟。”
蓝艺立时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疑惑道:“将、将离,你刚是不是做了什么?”
“没有。”杜将离面不改色。
蓝艺偏过头:“不对啊,方才——”
杜将离对蓝艺的拖拖拉拉表示极为不满:“你再想些有的没的,就要被他们追上了。”
蓝艺挠挠后脑勺:“我们现在往哪边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