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皇帝祭天过后。西北方忽然乌云密布,天地混沌。
轰——
一声声惊雷,沿八百里山川震荡,连绵不绝,仿佛要开天辟地。
从秦川到宛阳城,时有火光冲天、电闪雷鸣。
“肯定是圣上祭天,玉皇大帝就派来雷公电母显灵了!”有人吆喝着。
接着,迟了一年的大雨便瓢泼而至,大滴大滴的砸向地面、砸向干涸龟裂的土地,砸的个尘土飞扬、砸的个坚如磐石化作那川流不息。
“老天显灵!”
“圣人圣明!”
即使是暴雨,秦川豫州两府的百姓们也纷纷上街。仰头望天,沐浴淋漓。
此次降雨主要集中在大旱的西北,但是由于雷声太震,京城竟也乌云密布下起雨来。
此刻在京城郊外的云台山上,一抹小小的白影子眺望西北。
细细的雨丝像银线一样打在贺平安的身上,他毫不在意,他痴痴地笑着。心想,这一个月的辛苦还真值。
他已经在云台山上呆一个月了,每天做着各种爆炸试验。盐、碘、银、氢……各种乱七八糟的矿物、气体,多加一点或少加一点就会造成完全不同的结果。要一点点的尝试才能找出最合适的调配比例。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一次又一次的险象环生……最危险的一次,平安差点炸掉自己一条胳膊。即使现在,雪白的手臂上那一条结痂依然触目惊心。
“小心伤了风寒!”谢紫玉从后边的山洞走出来,把斗笠按在贺平安的脑袋上。
“哎呦。”平安一个没站稳倒在了谢紫玉身上。
无奈,谢紫玉把他抱到山洞里。放下篝火边,突然看见平安的衣袖边上染了淡淡几片血迹。皱眉,“伤口又裂了吧,叫你往外跑!”
贺平安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傻笑。笑够了,又得意的对谢紫玉说道,“师兄、师兄,你说我怎么这么厉害呀!”
谢紫玉赏了他个爆栗,“你厉害?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让你这半吊子的二踢脚能炸起来费了多少事?光秦川一脉就布了二百发炮,还要让它们一起炸,你知道有多难么。”
贺平安又嘿嘿一笑,“反正你就是学布阵的嘛。”
细雨夹杂着山下的欢呼声,“吾皇万岁”、“圣上圣明”之类。所有人都朝着皇宫方向跪拜一片……
贺平安听见了山下的声音,开心地笑着,权当大家都是在夸自己。
“还笑,尾巴都翘天上去了。”
宛阳城
当第一声雷响起的时候,土匪头子魏七目瞪口呆。
莫、莫非那皇帝老儿当真是位列仙班的真龙天子!?他在心里暗暗道。
陆沉的眉头微皱,旋即,又对魏七道,“快去吧城门封了!”
魏七这才回过神来,“也是!”
但封了城门又奈何?那流寇原本就是乌合之众,大灾之年只为混口饭吃才烧杀抢掠,此刻天降大雨,不快快回乡抢田好保证来年有个收成,又留在这是非之地作甚?只见城门之下不时有人叫骂,两半城门也几次几乎被人潮给挤开。
魏七带人,斩了两个带头叫骂的,城中才算渐渐平息。
陆沉坐在高高的城楼里,靠窗、品茶、冷眼看着发生的一切。
“怪力乱神。”他自语道。
这天下,竟真有人能震荡八百里山川的来呼风唤雨?
“怪力乱神、怪力乱神。”他又自语了两遍,放下茶杯。
想不明白便不想了罢,现在关键是自己何去何从。
逃跑?嗯,来得及。不过他不想逃,因为他不想输。
他决定按原计划行事,大不了,再拿命赌一回罢了。
陆沉自小过的都是赌命的日子,勾心斗角、刀光剑影,阎王殿都几十个来回了,早就习以为常,倘若哪天真的死了……他想过、那便无怨无悔好了。
来到正堂,找到魏七,陆沉问他,“魏头领,你手上能用的兵还剩下多少。”
魏七思忖道,“怕是不足两万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魏七看着面前这男子。墨发乌衣、面容苍白。正看着,便见这冷心冷面的人,嘴角一勾,竟笑了。
“你说,如果我们带着这一万多人杀到京城,皇帝他料不料的到?”
“你疯了?京城光常备守军就有十万,再加上厢军和外地援军……”
“你想当皇帝吗?”陆沉打断他。
魏七沉默,半晌,忽然抬起眼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叫陆沉,平民百姓一个,陆是陆地的陆,沉是破釜沉舟的沉。”
“破釜沉舟……”魏七念道,他心想,此时,别人都可以逃,但是他魏七却不可以逃。这兵变就是他发起的,恐怕如今魏七这个名字已经传遍南北十三府了,即使是逃,估计也得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于是他抽出长刀,一道银光,唰!刀尖插入桌子三分,刀柄嗡嗡地来回晃荡。
“行!我魏七爷就陪你破釜沉舟一次!”
于是,在还未停下的大雨磅礴中,一支军队、一群亡命之徒,磨亮了刀枪剑斧,如离弦利箭般穿破了隆隆震雨、杀向京城。
原本,他们也许只是一帮乌合之众,但是当决定杀向京师改朝换代的时候,这群人就真真正正的成了一群亡命狂徒。他们知道,要么成就万代功名,要么,便化作这陌路上的万年枯骨、被践踏个粉碎!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本朝太平无事一百余年,军队早就懒散惯了。谁见过这等疯狂的阵势?于是魏七的队伍所到之处战无不胜、势如破竹,往往刚听到风声一个县的人就逃光了。偶尔遇到顽强抵抗的,便抓住县官,剥了皮挂在城墙上,肯归降的俘虏就纳入军中,不肯归降的或砍头剥皮抽筋活埋……手段耸人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