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哥哥就是因为性格别扭,所以才要叫温玉。
温玉、温玉,温润如玉。只是那个动不动就发脾气的贺温玉哪里担当得起这两个字嘛,哈哈。
写完了自己的,贺平安探过头来看陆沉,发现他是蘸着雨水写的,便好奇。
毕竟,雨水混杂着泥水便有了些许颜色,于是贺平安就看见了陆沉的字。
这男子,手执长剑,神色冷峻而目中无人。
字却是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小楷。
“年年负却花期。过春时,只合安排愁绪送春归。
梅花雪,梨花月,总相思。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
平安看着他的字,渐渐念了出来。
平安不懂词。但是看着这人的字、念着这人的词,却觉得这男子一定是非常喜欢写词的人。
陆沉听着身后的少年渐渐念出了自己写的诗,微微一怔,也罢。
点好蜡烛,放到水边,且随秋水万里过。
陆沉又随便写了几首,沾着雨水,干了,纸上便只剩下点点泥印子。他也不理会,放了一盏又一盏。
“你这人真奇怪,写字为何不用墨?”平安托着下巴,蹲在陆沉旁边。
陆沉半天没理会他,自讨没趣。
后来啊,贺平安也学着他的样子,沾着雨水写古诗。什么“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各种学前启蒙诗统统写了一遍。
几十朵花灯写罢,二人将它们全散在河中,密密麻麻的,十分壮观,引来游人侧目。
两人在朱雀桥的正中央。贺平安趴在朱红色的栏杆上,陆沉按剑直直的站着。望着汴河上如星瀚般的花灯,映出了绛色的桥墩、映出了翠色的岸柳。少年眼波漾漾,也含着两朵熠熠生辉的荷花。
贺平安心想,这还真好看。
陆沉心想,这还真是莫名其妙。
嗯,这确实是陆沉度过的最莫名其妙的一天。素不相识的遇着了一个人,然后居然还老老实实的和对方放完了一池的花灯。忽然想起还有许多公文没看,再次皱起了眉头。
就在陆沉觉得自己这是在浪费时间的时候,贺平安的小脑子里想的是“这个人是干嘛的?好像很厉害,就是脾气太古怪了,是个干大事的人吧,就像水浒传一样,干大事的人脾气都怪怪的。说起来花灯上不是该写写新年愿望理想抱负之类的嘛,这家伙写的全是诗呢,一定是抱负太大、脾气太差才不屑于写上吧,嗯,就像哥哥,心里明明想着‘中状元中状元中状元’却不肯承认,好像清高的样子。”
“你可有什么理想抱负?”贺平安正胡思乱想着,结果就脱口而出。
陆沉默默摇头,心里却想着,是呀,自己的理想抱负是什么?
杀了李阖,夺回皇位,开疆辟土,成万代功名。
上有明月,下有星河,男子站在桥中央,自嘲般的笑了。
往事如烟而过,年幼时母亲教自己染墨、调琴、谱曲、吟诗。
我的理想抱负么,也就是些俗不可耐的事罢了。
他这样平平淡淡的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陆沉写的诗其实是清代张惠言写的相见欢)
第十八章
赵奕之站在自家门前焦急的张望着。派出去的家丁已经好几拨了,始终找不到贺平安回来。
赵奕之已经急得焦头烂额了,倒是贺平安的亲哥哥贺温玉,稳稳当当的坐在书房里练字。
“你也不急?”赵奕之问道。
“我急了他就会回来?”贺温玉眼也不抬。
“总该出去找找,那可是你亲弟弟!”
“我又不识路,出去了只能添乱。”
“行,好,那咱们一起去门前等着。”
“你去了就好。”
赵奕之狠狠的瞪着贺温玉,却不知该说什么。朝夕相处,赵奕之才算是明白了这人是有多讨人厌!冷心冷面,空有一张好皮囊。
甩袖而去,赵奕之在心里想,小平安啊小平安,你哥哥不要你了我要你!
赵衙内就这么站在门前等着,恨不得自己也跑上街去找,但是他又担心自己一出去平安却正好回来了——赵府所有能派的人都被赵奕之派完了。赵中丞在宫中当值,偌大一个宅子只剩下了他赵公子和贺温玉。他再一走,赵府就基本上是座空宅了,哼,那个只知道看书练字儿的混蛋哥哥有还不如无!
其实前几天赵奕之就发现贺平安渐渐跑野了,但是却没有阻止。如今后悔不已。
就像养猫一样,最开始,贺平安刚来京城还有点认生,每天窝在自己屋里也不出门。可自从赵奕之带他逛过一次窑子,眼界开了,屋子也就关不住他了。家猫养成了野猫,不玩到吃饭时间那是不肯回来的。
终于,也就像一半的养猫家庭都会遇到的情况一样,走丢了。
直到赵奕之已经开始冷静的考虑需要不需要一家一家的小倌馆去找,然后再拿银子把孩子赎回来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小白影子,一颠一颠的跑回来了。
赵公子忽然热泪盈眶,那心情,就和自己从小喂大的猫儿忽然丢了然后居然还认路的自己跑回来了一样一样的感人。
一把抱起就往屋跑,跑到正堂了才放下椅子来。
贺平安小声道,“疼。”
赵奕之这才注意到,孩子原本雪白雪白的脖子上此刻印着个紫红色的手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