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年代,一个儒生被人发现、赏识、交口称赞甚至文名远扬的唯一途径就是需要写一首好诗被人传诵。
而好诗又是怎么传诵开来的呢?
是被歌女们唱出来出来的。你要到勾栏教坊,识得那些头牌名妓与她们相交才行。
比如说潦倒诗人柳永,年过半百也没中进士,终生郁郁不得志。但是每每他刚写下的诗词却马上就会传遍大街小巷,甚至连皇帝都会听到,以至于日后流传千载。
这和他与歌女们相交甚好是脱不开关系地。
而我们的贺温玉贺公子。他不喜欢写诗,即使偶尔写的几首诗也与这个年代格格不入。
受前朝影响,“西昆体”大行其道,诗人们辞藻华丽的恨不得字字引出一段典故。但温玉公子的文章,秉承论语风格,语言朴实的近乎白话。自然不被人看好。
好在温玉公子运气够好,阅卷的考官就是喜欢韩愈作风、恨不得来搞一场古文运动。而且考试内容——论语、孟子、史论、时务策全都是向温玉公子这种死心眼儿最擅长的。
于是温玉公子就成了解元。
也于是,来贺家提亲的人忽然之间蜂拥而至。温玉公子成了本地著名的乘龙佳婿。
虽然温玉公子其实有很多毛病,迂腐、固执、冷淡、死心眼、坏脾气……
但是他有一个优点可以遮盖掉这一堆缺点,那就是——长、得、好。
温玉公子的漂亮,那可是全县闻名。眉如墨画,目若春水,唇若敷朱。面色皎洁如月,腰身修长似竹。相貌难描难画,风骨仿佛仙鹤一般。于是街坊邻居都称他为“大鹤”。
总之,幸亏温玉公子长得好,他那一堆性格缺陷才不会招人烦,反而让人觉得傲傲娇娇挺可爱的……
而此刻,“大鹤”的弟弟“小鹤”还在墨子山上。
小平安,蹲在小亭子里,认认真真的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他想回家,然后表现好几天,然后赖着哥哥一起去京城玩,然后去吃好多好多好吃的。
软磨硬泡了许多天,明阳散人只得答应他。
“你想去京城也好,但是发个誓才能走。”
“发什么誓?”
“不许告诉别人你是墨家子弟,也不许在人前显露出半点机巧之术。”
“啊?”一双柳叶眉耷拉成了八字眉,小平安很不满,因为他学习机巧就是为了能使大家夸奖他啊。已经学了五六年了突然说不让显摆给人看,这叫个什么事儿?
于是低着头,不满的小声嗫嚅道,“谢紫玉师兄明明经常去京城,而且经常给人布阵,还有其他师兄……”
“但是你不是学布阵的,你是学机巧的。”
明阳散人用手指点着平安的脑门,“你要记住,一辈子牢牢记住,机巧,是邪道。是为了在危难关头力挽狂澜而下的一剂猛药,倘若总是执着与此甚至洋洋得意,便会坏了本心且铸成大错。”
“哦……”孩子歪着脑袋,似懂非懂的望着老人。
“那师父,什么时候才算危急关头呢?”
“那就需要你见见世面才会知道了,所以去趟京城也是好的……”
平安到了家,就已经见着了世面。
一波一波的媒人进进出出。一个二个巧舌如簧天花乱坠,给人一种本县姑娘都是天仙下凡的错觉,而且每天还有各种姑娘的画像和生辰八字在贺老爷面前绕来绕去……
这使得贺平安不得不好好打量自己的哥哥,几年不常见,哥哥长高了许多。行完冠礼之后,把头发都束了起来,衬托出漂亮的脖颈更显修长。小时候是大眼睛,长大后变成了细长眼儿,一双丹凤美目轻轻挑起又多了几分风采。声音也变得清亮许多。
于是平安笑眯眯的称赞道,“我要是女的,一定嫁给哥哥!”
贺温玉一本论语重重敲在贺平安的脑袋上,“你个呆子,就会胡说八道。”
一般情况下,书生赶考是要带上书童的。可贺家哪请得起书童?于是身为弟弟的平安就自告奋勇的充作哥哥的小书童……其实他起到的作用也就是背一个小布包罢了。
终于要走了,贺筝给自己当年的同僚写了封信让儿子带上。毕竟京城物价房价可都不一般,能有个借宿的人家才好。
然后招手让自己的小儿子过来。
平安蹦蹦跳跳的过去。
贺筝对他说,“你哥哥为人倔强执拗,容易招人嫌,到了京城,你要好好护着他。”
“好!”小平安高兴的拍拍小胸脯。
“去吧,把你哥叫来。”
贺温玉去了。
贺筝对他说,“你弟弟没一点心眼儿,容易被人骗,到了京城,你要好好护着他。”
“好。”贺温玉回答。
望着两个儿子,一大一小,马上就要上路了。当父母的,却总是放心不下。
东南
陆沉坐在书案前,依然披着那件已经发旧的黑披风,漆黑的头发随意披散,面色依旧苍白。一手支案,一手持书笺。
皱起眉毛。
也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李阖并没有向漠北出兵。
所以漠北也没了必要进攻昭国。也所以,陆沉夹击昭国的计划泡汤。
“他让我去趟京城。”陆沉对自己的谋士说道。
“去了京城,岂不是自投罗网?”林仲甫反问他。
“那也只得去。”思虑片刻,陆沉做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