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骂我。”方馥浓笑了,“生意场上这俩字是用来骂人的。”
“我不逗你了,我就是想问问,你还打算捞一票以后就去南非?”
方馥浓眯着眼睛思索了很长时间,然后给予对方一个明确的答案:是的。
滕云自己为自己倒了杯黄酒,可我觉得你好像已经不想走了?
“怎么说呢,”方馥浓开始厚颜无耻地解释起来,“我是男人嘛,青春之夜,红炜之下,再加上鳏居多年总难免意乱情迷,做不得数的。”
这话出自白香山季弟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文人一旦骚起来,那是真真口吐珠玑,淫佚入骨。方馥浓小学一年级就能背这个,还不忘与前后、邻桌分享。当时的语文老师竟没读过,还颇欣慰于这小孩儿不止长得漂亮,同样勤勉于学,直到听见了“女握男茎”方才幡然作色。
“我懂了。”滕云笑笑,“就和那个长得挺像林志玲的空姐一样。”
乍听之下没反应过来,好容易想起来对方指的是谁,方馥浓笑了,“你得说那个会做饭的,我只记吃,不记脸。”
他承认自己道德品质低下,与已婚女人偷情倒不是为了寻求刺激,其实就是怕惹麻烦,怕受拘束。那个空姐为他离婚以后方馥浓立刻消失得音讯全无,以实际行动提出了分手。在他眼里这段韵事本来是你情我愿、默契又有趣,偏偏因为一方动了真心而变得寡味。
“公司被无良记者勒索三百万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怎么做到的?怎么把一条癞皮狗都咬进嘴里的骨头,又扯出一半来?”
“也不太难。我让那个女孩录了视频为证,承认是误食海鲜造成了过敏。我翻遍了所有留有那个记者署名的《化妆品报》,找出所有他曾经发表的行业负面新闻,我相信像他那样的杂种王八蛋,一定也曾向那些企业索贿过,只是可能要价太高最终没有得逞。所以我一家家走访那些化妆品公司的PR,说服他们联合举证,指证那家伙以舆论监督为由敲诈勒索……当然,如果他肯把钱吐出来,我就可以既往不咎。”方馥浓停了停,将烟头揿灭于烟缸里,笑着说下去,“为了劝他尽快做出判断,我还拧断了他的手腕,告诉他,他这点伤我只用判一年,可他将面临的是至少六年的有期徒刑还有一大笔罚金……”
“你……”滕云不由一惊,但他马上明白,这家伙绝对做得出来。
以杀度人。这是他的逻辑,他的哲学,他的因明①。
①因明,原指古印度逻辑学,现在更多是指佛教诠解的哲学思想。
果不其然,方馥浓神态自若全无所谓,眼睛已经收去笑容,嘴角倒仍若有似无地勾着,“人皆有佛心,迷则成凡,悟则成圣。我是在度他。”
“可是如果你已经与别的企业达成共同诉讼的协议,你现在拿到了钱,选择了既往不咎,又怎么向那些人交代?”滕云想了想,怀疑地问,“你真的一家家走访了那些化妆品公司的PR了吗?”
“确实聊过一些,但没聊得那么远,那些企业的起诉书也是我伪造的。那家伙做多了亏心事,不可能向曾被他勒索过的企业求证,除了相信没有别的法子。只不过我还有些怀疑……”方馥浓看了滕云一眼,心道个中玄机不必让多一个人知道,便不再说下去。
“你这家伙实在太无耻了!”滕云笑了,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不比过去对这类“恶行”的深恶痛绝,他而今看来对此还挺认同,挺欣赏。
方馥浓又点着一根烟,然后把烟叼进嘴里,摊开手臂,以个夸张且戏剧化的谢幕姿势向对方躬身行礼,表示自己当之无愧。
他忽然止住动作,倾身向前,伸手攒住了滕云的下巴。
两个男人越靠越近,几若气息相闻,方馥浓微微皱着眉,睫毛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他的眼睛,而滕云神色平静,不避亦不让。
鼻峰交错,四唇相距不过咫尺,方馥浓紧紧望着滕云的眼睛:“我发现你不太一样了。”
“是吗?”滕云依然面带浅笑,反问对方,“哪里?”
方馥浓松开对方的下巴,重又坐正回去,笑了笑说,“你以前看人会不自觉地眯眼睛,你没戴隐形,那就是做了近视手术。”停了片刻,问,“见欧还好吗?”
晌午时分,天色毫无征兆地阴了。这个男人的笑容瞬间消失,在另一个男人看不见的桌子下面,一只手攒成了拳头。他竭力平复,很长时间才慢慢放松紧绷的身体,回答说:“不好。”
许见欧养伤的这段空档期里,一个后起之秀嗅出了机会的甜味儿,他东奔西窜,上下打点,抢了原本属于对方的那档节目。
领导来探病时给了许见欧两个选择,转岗,或者直接下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