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蓬松的栗发被阳光灼烧得缕缕垂下，被浸出的汗液贴在额头和鬓角。他没有想到这件事还没出口就已被否决，不，也许不出口才是对的，爸爸妈妈的态度很明确不是么？他们这样的家庭，怎么能接受两个男人之间的恋情呢。
可是卡卡不甘心，他找不出还有谁能和他共度一生。如果排除了他，谁都不可能了。
不知不觉中，他越走越远，渐渐离开了居住的街道，走到了两条街外。他不确定哪一家是塞萨尔家的住所，但因为心里堵得慌，他恍惚地在这一片走来走去。住在这片的人虽说都知道卡卡的家庭住址，但因为卡卡回家时间少，见过他的人也不太多。
工作日的白天，住宅区行人不多。在接连为几名为路人签名合照之后，卡卡抬手遮住炙热的阳光，转身想要回家，却是意外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住了：“里卡多？”
卡卡回头，心想自己今天运气也太独特了吧，竟然真的遇见了当事人。保罗穿得很简单，短袖短裤，棕色的中长发也已剪成了利落干净的短发，叫住卡卡的时候，他心情还不错，和卡卡很愉快地寒暄了两句。
“所以，你来这里是来找比恩奥尔·塞萨尔的么？”卡卡终于抛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没错。”保罗点头，很干脆，从他自然的表情上来看，显然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
卡卡很佩服他的淡然，抬手指指面前的这家院门问：“是这一家么？你今天来找他约会，还是？”
“约会么。”保罗自嘲地笑了一声，抬眼望向紧闭的铁门，“他天天被他父母关在家里面，能怎么约会呢？我不过是每天都锲而不舍地来这里，想要见到他而已。”
卡卡在惊讶的同时又觉得非常的苦涩，原来不是自己运气好，只是他够坚持啊。
保罗见卡卡没有想走的意思，直接上前按了门口的门铃。卡卡对于他来说是挺特别的一个人，他不用顾忌什么。
在不依不挠地按了十分钟左右之后，这家住宅的主人终于忍不住来到镂空的铁门前对保罗怒目相向。那是一个算不上和善的中年男人，卡卡估计是比恩奥尔的爸爸塞萨尔先生。此前似乎在什么社区聚会上看见过，他还稍微留有点印象，不过塞萨尔先生看起来显然比实际年龄要老，他的一头白发也不知是不是被气出来的。
“我说了多少次了，禁止你再出现在这里。”塞萨尔先生面容阴沉，目光似是要把保罗洞穿。
“让我见见他好么？比恩一定瘦了，噢他那么挑食……”保罗忧郁地望着那个避他如毒蛇猛兽的爱人父亲。
塞萨尔先生对保罗可怜而忧郁的样子不为所动，他昂起头，冷冷地说：“看在邻里的份上，本来是不想做得这么绝的。但你既然丝毫不知悔改，就不要怪我去向法院申请禁止接触令了。”
卡卡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他走近一些，直视着塞萨尔说：“法院会管这种事吗？他可并没有对您儿子造成人身威胁啊！”
“你这小伙子我像是在哪里见过……”塞萨尔皱眉想了会儿，接着转头对保罗说：“无论如何，我是绝不会让我儿子再和你见面的，请你不要毁了他的人生！”
卡卡还想反驳，保罗却一把拦住他，面对着卡卡的脸上是乞求般的神色。他两手抓住铁门，额头死死的抵在上面，声音颤抖：“请，请您……”
塞萨尔先生扬长而去，再也不理会保罗。卡卡眼看着那个从前喜好和他竞争的男孩慢慢地从冰冷的铁门滑跪到地上，然后将头埋进双膝间。五分钟过后，他站起来，脸上是干涸的泪痕，表情却无比平静。
“你是要决定放弃了么？”卡卡问。站在塞萨尔先生的角度来看，这位父亲也是够有耐心的了，言辞上也没有什么侮辱性。但就是这样才更让人心酸，面对一夜白头苦口婆心的长辈，保罗似乎失却了坚持的立场。
保罗凝望着住宅二层的某个窗口，缓缓说：“不，每天都是这样的。虽然不能见到，但我知道他一定在那里看着我，所以我每天都会来一次。现在我要回去了，今天他已经知道我还很好。”
这怎么算得上很好呢？“可是你的事业呢？你的足球呢？”
保罗伤感地笑笑，“我现在在超市当售货员，有收入也算得上不错了，你就不要在我面前提足球了吧。”
卡卡想问他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梦想，为什么不能放弃比恩奥尔，保罗明明是个以踢球为骄傲的人啊！
卡卡问不出来，他知道同性球员之间的恋情只能是天平两方惨烈的厮杀，在骄傲和爱情之间，保罗选择了放弃前者。明明应该让卡卡觉得伟大，他却莫名感到害怕。爱情，尤其是这样不为世俗所容的爱情，原来是会摧毁一个人的。
第109章 骄傲与幸福
迪甘很担心哥哥现在的状态，自从从外面逛一圈回来之后，他的情绪就很不正常，一个人关在屋子里，晚饭也没吃。
“哥哥，哥哥？”就像小时候骚扰卡卡时做的那样，迪甘有节奏地敲着他的房门。
“迪甘，怎么了？”卡卡没有来开门，他现在谁也不想见。
迪甘沉默一会儿，说：“哥哥，让我进来好么。”
开门进屋，迪甘瞬间就找到了童年的记忆。卡卡房间里明黄色的墙纸，整齐的书柜，永远摆着《圣经》的书桌，都像他以前所认识的那样好好的。只是坐在床上的哥哥，一点也不好，就连嘴角永恒的笑意都不见了。
“哥哥，你……”他犹疑一会儿，发现刚才想好的说辞都无法说出口。毕竟卡卡根本就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喜欢克里斯蒂亚诺，身为弟弟的迪甘猜测得再肯定都不能直接出口询问，否则要是乌龙就伤害大了。
卡卡见迪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反倒先发问了：“迪甘，你喜欢足球么？”
这个问题让弟弟觉得非常莫名其妙，答案显而易见不是么？“喜欢呀。”
“有多喜欢，喜欢到……如果让你在它和幸福之间选一个，你会选择它么？”
这个问题更奇怪了，在迪甘看来，哥哥不像是会在这种问题上疑惑的人才对。对于每个真正热爱足球的职业球员来说……“需要选择吗哥哥，踢球就是幸福啊。”
卡卡一怔，随即只剩下苦笑，“嗯，这么简单的问题呢，我之前都没有想到。”说着，他站起来，摸了摸迪甘的头，“妈妈在哪儿？”
“嗯……好像是在洗衣房里。”
“好的，你去陪卡洛琳吧，我找妈妈说点事。”卡卡迈步走出房间，他想，他现在要去做最后的努力了。
西蒙妮在洗衣房里愉快地劳作着，作为一名教师，她平时做家务的时间也不算太多，周末会找钟点工代劳。但现在两个儿子都从国外回来了，她当然要牟足了劲干事。只是大儿子今天的状态总是不太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米兰踢球压力太大了。
“妈妈？”卡卡敲了敲敞开的洗衣房门，西蒙妮转头，看见他身形修长笑容和煦倚门的样子，差点忍不住要陶醉其中了，她怎么会生出这么出色的儿子呢？
卡卡走过来帮西蒙妮整理洗好的衣服，谈论了两句迪甘和卡洛琳的事，西蒙妮就又忍不住提到卡卡的恋爱情况了。
“妈妈。”卡卡放下手里脱水过的外套，直视着西蒙妮的双眼，“您反对同性恋么？如果我喜欢男人，您……”
“你在说什么呢里卡多？”西蒙妮大惊，手里的衣物也应声落地。她挤出一丝笑容，勉强地说：“你在开玩笑吧，亲爱的。”
“我没有。我不喜欢女人，妈妈。”卡卡的表情认真到西蒙妮无法不相信他，况且大儿子从不在大事上开玩笑。
“听我说，你听我说，里卡多……”西蒙妮快速在脑袋里组织了语言，“你现在还太小，不知道真正的爱情是什么。啊，也许你从小就和一群男孩子在一起踢球，没有接触到女生所以才会产生这种想法，你该交女朋友了，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我们学校新来的老师……”
卡卡按住西蒙妮的肩膀，叹了口气说：“妈妈，你只回答我，如果我喜欢男人这件事这辈子都不会改变了，你会怎么办？”
西蒙妮被卡卡正式到极点的语气所惊，脑袋简直乱成一团浆糊了。一辈子？卡卡一定是太年轻了，看来不会听劝。如果不阻止他的话，干出无法挽回的事就来不及了。不行，她决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走上歧途！
“里卡多，如果你真的要这样坚持，不要怪爸爸妈妈不理解你。你所喜欢的人，如果是个男人，我们绝对不会接受他。你好好想想，踢足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