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风忽然想起昨日在城中曾听人嘲讽捕神:“这真是个不自量力的傻子,单枪匹马地闯入我们烈焰帮的地盘就算了,居然还敢将我们的帮主、副帮主以及半数以上的堂主都列入缉捕名单之中,他以为他是谁?就算他功夫不错,难道能够敌得过我们整个烈焰帮?找死!我看啊,他这次是别想活着回去了!”
聂风虽因年纪尚小,多了几分天真,少了几分事故,但并不傻,听了这话,他便知道,捕神会失败的根由,到底还是双拳难敌四手。仅凭一个人的力量,就想要维护世间的正义与秩序,到底太勉强,而且治标不治本。这种行为,无异于饮鸠止渴。
一个人,能够捉得尽天下该捉之人、杀得尽天下该杀之人吗?
答案显而易见。
捕神的行为,就如同夸父逐日般,虽精神可嘉,但永远不会有什么结果。
聂风的思绪不由地开始向嬴政靠拢。若是自家师父遇到这种事,他会怎么做?
他是法律的创造者,是规则的建立者,是执法的监督者。以天下会帮主的身份,他完全可以做到让天下会治下政治清明,百姓和乐,安然有序。那么,如果整个天下全部变成了天下会的地方,师父的理念是不是就能够得到更好的实施,正义与公正也能够散布到各个角落?
嬴政曾说,有的时候,发动一时的战争,是为了长久的和平。那时的聂风全然不理解,也完全不能接受,在他看来,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发动战争就会害人性命,就是一场罪过。
然而此刻,换了一种角度思考,墨家的‘非攻’理念与法家的理念却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从不赞成嬴政攻城掠地的聂风,第一次开始问自己,嬴政的方法是否更为有效?他一直以来的想法,是否真的错了?
捕神在床上辗转难眠,半夜时还发起了烧,他英挺的额头上满是汗水,皱着眉仿佛在痛苦地挣扎,口中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聂风以为他有什么需求,凑近细听,却只闻得他一声声地唤着“爹”。大概是在思念家人了罢,聂风想。
不过,看着铁面无私的捕神如此柔软的一面,反倒让聂风有些不适应了。
捕神的伤在肩胛处,深可见骨,非一朝一夕能好。幸而金淼寻来了声名在外的大夫,妙手回春,又辅以最好的膏药为捕神疗伤,这才保证了这伤不会留下后遗症。
也是经过这一遭,聂风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天下会的势力,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就连这悦来客栈背后的主人,也与天下会有一定关联。
几日后,捕神幽幽转醒,看着自己无力的手,又瞥了眼手边断裂的锁魂环,神色黯然。
“你醒了?快来吃药吧!”自知在捕神的事情上给同伴添了麻烦,是以给捕神送药之事聂风多是亲历亲为。若是聂风不在,金淼偶尔也会接替这项活计,至于其余三人,就别指望了。
“多谢。”
虽只是冷冷的两个字,但聂风还是能够体会出捕神话语中的真诚,他将药碗递给聂风:“若是想谢谢我,还是赶快将身子养好吧,也不枉我们救你所花的一番功夫。”
捕神蹙眉:“你们?”
“是啊,你该不会以为,仅凭我一个人,在烈焰帮的地盘上能够把你毫无痕迹地藏匿起来吧?”
捕神闻言,闭上双眼,半响后方才睁开:“是天下会的人?”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想不到,到了最后,他还是靠着雄霸之子的身份得救。
“对了,我见你面庞完好,为什么要将整张脸用面具遮起来?”
“只有这样,我才会忘记我是谁,才能真正的隔绝一切不必要的情绪,做到铁面无私。”是的,包括身为雄霸之子曾经带给他的困扰。只要戴上这个面具,他好似什么都能够忘记。
聂风望着眼前的捕神,缓缓地道:“你是因为追捕钱通天之事而被追捕的吧,伤好之后,还要继续么?”
“当然。”捕神唇瓣轻动:“上了我的追捕名册的人,谁也别想逃脱。”
“你这么做,有意义么?”聂风问。
“为什么会没有意义?”捕神理所当然地看着聂风:“公道,难道不值得我去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