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申却断然道:“守城的不是威虏军和定虏军。”
众人惊愕。
许申点向地图上的沁州和浚州,唇边浮起耐人寻味的笑意,道:“枢府军情司有一份机密情报,是北廷两河制置使司九月初的两道军队调令——很有意思,很有意思!”
他一边说了两个“很有意思”,顿了顿,才在与会者的惊讶疑惑目光下陈述道:“九月初一,两河制置使宗泽下令,以河东路沁州威胜军六个指挥调防忻州定虏军,以河北西路浚州安信军六个指挥调防霸州威虏军。”
威胜军驻地沁州,北有太原府和平定军,向南拱卫隆德府;安信军驻地浚州,在黄河之北,拱卫浚州大桥,都是军事重镇,但因北廷军事重心北移,南面的防御重心则放在与南廷毗邻的地界,因此像沁州、浚州这样的军镇便成了中间夹心的防御地带,其战略重要性下降,所置军队自然不是最精锐的队伍,器甲配置和战斗力都无法与威虏军、定虏军相提并论。
何况只调了六个指挥!
按北廷兵制,一个指挥拥有五百作战兵员,六个指挥即三千人。这三千不算精锐的队伍放到边境重镇,如何挡得住金军六万精锐?
蒋宣瞪眼脱口道:“这是去送死?”
众将默然。
许申道:“这次换防进行得十分秘密,两边人马都是趁夜分批出入城门,于是在金人懵然无知的情形下,原驻城的八千宋军精锐悄然后撤——即使枢府军情司的间作亦查不出这两支军队去了何方,但可以肯定的是,绝非南下换防到沁、浚二州……”
……
中庭几树红梅开得正艳,点点沁芳,冷香幽远。叶清鸿仰目立在斜猗梅枝下,耳里映入前衙议事厅内的声音,尽管隔了廊院砖墙,但以她精深内力,凝神倾听下自是字字清晰。
静立半晌,她倏然出剑,剑气凌空震落红梅四十九朵,在飒飒风中嫣然翻飞,转眼在半空中排出一个红艳艳的字——“猎”。
字中杀气凛然。
剑气一震,“猎”字瞬间绞裂,花瓣碎落如雨。
手腕轻转间长剑入鞘,身姿却是纹丝不动,如同她的剑般坚硬笔直,锐气浩荡的锋芒却仿佛在乍然间敛藏了一分半分,烟水般的眸子望向高天远处,眼底流露出若有所思的明悟。
退者未必是弱,攻者未必是强。
日上中天,又渐渐西斜,花园内的挺立不动的身姿仿佛亘古的恒定,没有半分的动摇,唯有一袭影子渐渐拉长。
议事厅内卫希颜作会议结辞,带着几分调谑的清悠声音道:“金人将中原当作猎物,却未料自个早被猎人瞄中,布下了广袤的陷阱捕捉它。
“不得不说,这是个大胆又疯狂的计划,以雷动的魄力,这个陷阱定然不止忻、霸二州。若不出意外,东路金军在河北三镇以北,西路金军在太原府以北以东,都不会遇到宋军太强硬的抵抗……而一旦时机成熟,就是北廷宋军化守为攻的时候。”
她语声清宏有力,“这场战争,打的不是被动的守境保卫战,这是一场主动的、有预谋的摧毁女真铁骑的战争,是一场覆灭金国之战!”
议事厅内群相震动。
“这是一场恢宏的北战攻略,经过四五年的谋划,金军已是内外交困,而西境夏国方败于金国亦不会甘心沉寂,再加上南边还有个擅会趁火打劫的高丽人,金国可谓三面俱敌——此战,必败!”
卫希颜目光濯然,道:“吾等身为大宋军人,流着汉家血脉,在这场大汉民族对草原胡族的决战中,当以民族为先,攘内必先安外。朝中有人道借势北征,这是顾一朝之统而失民族大义的短浅之言。”
她言语铮铮道:“若真按这起子短视之辈所言行事,他日北廷因破虏拓疆的宏伟功勋而威誉天下,我朝却要背着‘落井下石,枉顾大义’的骂名,这南北统一的战争,还未打响就已在道义上落在了低处,我朝宣称以仁义治天下,若是行的不仁不义之道,如何令天下人信服归心?”
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语立即赢得所有将官和文职监军们的赞同,纷纷点头称是。种瑜微微垂了眼皮,心道,这话若由可秀道出,他会信十成,至于眼前这人,保准有做戏的水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