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得益于谢江知半碗姜汤的加持,可禾晚还是感冒了。
她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手里的帕子擦了一条又一条,嗓子干疼得厉害,脸颊浮起不正常的薄红,生无可恋的吸了吸鼻子,像霜打的茄子。
谢江知烧了热水拿进来给她。
房间的门被合上,里面的烛火跳动着明灭的光芒,越发显得缩在被子里的那一团楚楚可怜。
谢江知看见她这样有些想笑,想笑的同时又很心疼。
小猫一辈子顺风顺水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了?
他倒一杯水放在手心里,没一会,烧开的水就降到了一个合适的温度。
谢江知把水递给禾晚,“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现在好了,真的感冒了。”
禾晚接过水,低头慢吞吞的抿了一口,“可是你没说灵力医不好。”
到头来还成他的错了?
禾晚喝了两口温水,然后抬头看谢江知,“我喝了它是不是就能好了?”
谢江知快给她气笑了,“这是水,不是药。药在厨房煎着呢,时雨在看着,你等会喝了药才能睡觉。”
禾晚不说话了,磨磨蹭蹭的把手里的碗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谢江知道,“多喝热水才好得快。”
禾晚拉住被子盖住头,“不想喝。”
谢江知看着她又缩回被子里,想伸手把人拉出来,但是克制住了,站在床边低声问她,“那还难受吗?有没有发热?”
被子里的禾晚打了个喷嚏,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冷。”
还是灵力调节不了的冷。
谢江知道,“那你摸摸自己的额头,有没有感觉比平时烫?”
被子里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一会,禾晚慢吞吞的掀开被子,露出带着红意的脸。
“感觉不到。”
谢江知微微叹气,弯下腰,曲膝半蹲在在床前,“那我帮你摸一摸好不好?”
禾晚便仰着头乖乖的看着他。
谢江知抬在半空中的手就这样僵在原地,看着她颤动的眼睫,烛光跳跃在她脸上,无端生了一丝旖旎。
是从他心底爬出来的旖旎。
“禾晚……”
他咽了咽口水,喊了她的名字,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哑得不像话。
“我可以帮你摸一摸吗?”
平日里清冷的剑修因为感冒眼底水润润的一片,在他的询问下无声的眨了眨眼,纤长的眼睫上挂着沁出的潮湿水汽。
谢江知的心顿时软得不像话。
干燥的大手盖上光洁的额头,明明是寻常的接触,可谢江知的心跳得快要从胸腔里跑出来。
像是贪恋这难得的接触,好一会他才慢吞吞的把手收回去,“应该是有点低烧,不过不严重,等会你喝了药好好睡上一觉就好了。”
“是发热吗?”禾晚道,“我之前去过外面,见过有一个凡人,发热,然后就傻了。”
谢江知吓唬她,“是啊,如果你再严重一点,发起了高烧,把你也烧傻了,我看你怎么办?”
禾晚恹恹的垂着头,不说话。
谢江知又道,“所以下次别穿那么少喝酒了。”
禾晚低声道,“我以为你会说让我别喝酒了。”
此刻的谢江知特别想伸手揉揉她的头,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想喝就喝,但要记得跟我说,我给你煮醒酒汤,这样就不会头疼。要是觉得多穿衣服很麻烦,也可以跟我说的。我今天在院子安了法阵,它会让院子的温度维持在一个合适的范围内,下次喝的时候把法阵打开,这样就不会感冒了。”
禾晚怔了怔,不由自主的抬头看着蹲在她跟前的男人。
烛光在他脸上明灭,橙黄的光将他的神色衬托得如水一般温柔,高大的身躯就这样蹲在地上,刚刚贴着她额头的手撑在床边,在她面前围城一堵温暖厚实的墙。
谢江知嘴里还在絮絮叨叨。
“等会也不要嫌弃药苦不喝,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良药苦口,你不喝怎么会……”
忽地,他的话卡在喉咙里,一瞬间收了声。
禾晚眨了眨眼,像是无声的询问。
“我……”谢江知的喉结滚了滚,眼神暗了下去,里面翻涌着无边的情绪,汹涌着,似乎下一秒按耐不住的涌出来。
“禾晚……”
他喊他的名字。
“你别这样看我。”
他说。
因为他会忍不住想亲下去。
谢江知躬起身子,用近乎狼狈的姿态往后退了好几步,夜色里安静得只有他微微喘息的声音。
禾晚奇怪的朝他看去,男人的姿势很奇怪,整个人几乎陷在阴影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好一会他才站起来,宽大的衣服挡住他下半身,神色僵硬,步伐匆忙。
“我去看看时雨的药煎得怎么样了。”
禾晚的这场感冒来势汹汹,去得还格外缓慢,来来回回的拖了将近十多天,嘴巴里全是中药的苦味,连带着吃饭都是苦的,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
看得谢江知心疼得不行,想着法的给她做好吃的,力图把生病这段时间消失的肉补回来。
这边禾晚生着病,另外一边因为云虚秘境马上就开了,宗门上下都在筹备着去秘境的事。
秘境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刚刚好适合新来的弟子们去试炼。
按照禾晚的资历,去秘境这种事,轮不到她带队。但好巧不巧,今年轮到了妙音,眼看着就要出发了,她却出了点事。
世人都觉得蘅芜仙君喜静,不爱说话,也不爱出门,可没人知道的是,她反而和大大咧咧、爱闹腾的妙音长老最为交好。
妙音和一般修仙之人不同,她早早的就和道侣在姻缘树下定了终身,两人恩恩爱爱,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
小姑娘从小天赋就出众,如今不过八岁,便隐隐有筑基之势。
可好巧不巧的刚好碰到要去云虚秘境,虽说是筑基,但妙音还是有些不放心,临要走了,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找禾晚。
她到的时候禾晚正恹恹的躺在院子里。
柔软的贵妃榻被般到了院子里,她靠在上面,手里拿着一本书,旁边放着点心。听见脚步声,禾晚眼神都懒得抬一眼,慢吞吞的翻了页书。
“禾晚……”
妙音提着裙摆冲到她跟前,一把把她手里的书抢了过去,“我传音与你说的事情你听见了吗?”
禾晚这才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没什么精神垂下,“听见了,不去。”
“嗨!我说你……”
禾晚这几日天天被谢江知逼着喝药,再加上她脑袋昏昏沉沉的,一直没什么精神,闻言也只是困倦的瞌着眼睛。
“她只是筑基,又不是金丹,雷劫都没有,你担心什么?”
妙音道,“你不懂,等你以后生了娃就知道了。”
禾晚道,“不生,也不想懂,你找别人。”
妙音恨不得把她摇醒,“我找谁啊?前段时间云城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好些人堕了魔,而且还有恶鬼作祟,一现世就是红衣,听说一座城的人差点都死光了。”
“很多长老都去探查,就连宗主后面都去了,整个水云宗除了去云虚秘境的,剩下的闲人只有你了。”
“哦。”禾晚道,“筑基而已,不是还有她爹吗?为什么一定要你留下来。”
“团团她爹你又不是不知道,中看不中用的,他哪里知道这些,到头来还不是我主持大局。”
听她说得烦了,禾晚拉起身上盖着的小毯子蒙住脸。
“我不去,烦。”
妙音把她的毯子拉开,“禾晚,你最好了,你就帮我这次,我去镜湖打鱼给你吃。”
“再说了,不过半月就回来了。秘境又不危险,你当去放羊就好了。”
禾晚扯不过她,毯子被她拽了下来,露出一张俏生生的小脸,深蓝的眸子不满的瞪着妙音。
两人的身后传来一声很浅的轻笑,妙音扭头,才发现她们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形颀长,穿着一身黑衣,不到一尺宽的腰带将劲瘦的腰肢很好的展现出来,五官俊美,光站在哪里,就像是一道引入注目的风景。
撞上妙音的目光后,谢江知微微收敛了笑意,朝她行了个礼。
“妙音长老……”
妙音咳了咳,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裙摆,朝禾晚使眼色。
禾晚根本没看见她的眼神,目光一直在谢江知身上,准确来说,是他的手上。
谢江知举了举手里的瓷碗,“这是汤,不是药,你的药可以不用喝了。”
听他这么说,蔫了一早上的禾晚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她眼底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翻身下了塌,打算去吃午饭。
然后想起还有一位不速之客,“你要一起用膳吗?”
妙音摆了摆手,“我吃辟谷丹,这都是些俗物,吃了对修为没有增益的。”
禾晚才不管有没有增益,好吃最重要。
妙音跟着她坐下,忍不住道,“刚刚那人是谁啊?”
禾晚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新招的厨师。”
“哦……”妙音的眼睛转了转,最后落到在厨房里端菜的背影身上。她碰了碰禾晚的肩膀,“长得可真俊,你招他是图做菜好吃还是别的啊?”
禾晚侧了侧肩膀,“是无患招进来的。”
“嘶!”妙音道,“这老头现在这么有情调了?”
禾晚:“……”
谢江知把菜放到桌子上,只觉得妙音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但又不知道哪里奇怪,他只能朝她笑道,“要给您添双筷子吗?”
“不了,我吃辟谷丹……”妙音这么说着,可看着满桌子诱人的饭菜,眼泪不争气的从嘴角留下,她咽了咽口水,最终妥协了。
“那多谢了。”
谢江知去厨房给她拿了双筷子。
接过筷子的妙音迫不及待的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嘴里,随即幸福的眯起眼,“刚刚闻着味道就很香,结果发现是真的好吃,难怪老头把他招给你。”
她看着谢江知在俩人面前消失,把说话的空间留给她们,忍不住道,“禾晚啊,我看他就不错啊,你一个人这么多年了,也该找个伴了。”
“你这新招来的厨师,虽然修为不怎么样,但做饭好吃,长得又俊俏,瞧着也是一个脾气好的,要不你试试看?反正男人嘛,你要是腻了,把他踹了就行。”
回答她的是禾晚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妙音倒了杯水递给她,“你看你,就是太单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修的无情道呢。”
“妙音!”禾晚道。
妙音举起双手投降,“好了好了,我不说了。那这样吧,要是哪天你腻了,把他给我吧,我的碧云峰正好缺少一个长得好看的厨子。”
砰——地一声,妙音手里的碗碎了,里头的米饭洒了她一手。一抬头,发现禾晚冷冷的盯着她。
妙音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心虚的摸摸鼻子,才想起来她来是有事相求。
于是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找话题缓解两人有些岌岌可危的友谊。
“话说,时雨呢?怎么不见他?”
禾晚冷哼一声,但还是回答了她问题。
“被无患带去云城了。”
刚刚渡劫成功的小妖修,是得出去历练历练。
“所以啊……”妙音道,“你就答应我吧,时雨都不在了,你刚好可以出去散散心。再说了,团团这样,我出门也不放心啊。”
禾晚道,“不能太溺爱孩子。”
想当年,她还是小猫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管她,往外面一丢,是生是死全靠自己的造化。
妙音有些落寞的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我这辈子估计就只有团团这么一个闺女,现在她就是我的命根子,我哪能说不管就不管啊。”
“为人父母的,总是忍不住想给孩子最好的,只求她未来的道路能顺遂一些。”
禾晚没说话。
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妙音也知道不能强求,“算了,不去就不去吧,反正你一向不喜欢麻烦,那到时候团团筑基的时候,你就多帮我看……”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禾晚打断了。
“镜湖的鱼,我要三条。”
妙音怔了怔,然后笑了起来,“五条,管你够!”
“什么时候出发?”
妙音道,“后日早上。”
好不容易缓和一点脸色的禾晚顿时又垮起一个小猫脸。
禾晚的行李是谢江知给她收拾的,明明是去参加秘境,可被男人搞得像小学生春游一样,什么东西都往她的储物戒里塞。
在看见他甚至想把喝水的杯子往里丢时,禾晚的眉心忍不住跳了跳。
“话说……这个杯子不至于吧?”
“怎么会不至于……”谢江知道,“这出门在外,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这杯子你平时喝水都喝习惯了,要是换成别的喝不习惯怎么办?再说了,储物戒那么大的空间,又不是装不下。”
禾晚便站在他身后,一边听着他絮叨,一边看着他收拾,然后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不动声色地弯了弯眼眸。
“对了。”
谢江知手里捏着平日里禾晚睡觉最爱靠的那个枕头,神色有些犹豫,“你出发之后,我可以下山去办点事吗?”
禾晚没问他是什么事,只是在他略显犹豫的神态里点了点头,问他,“要很久吗?”
“不久。”谢江知道,“你回来我就回来了。”
男人站在她床边,背对着门,整张脸被淹没在阴影里,连带着五官也蒙上了一层阴翳。
“禾晚……”
他又喊她名字。
“如果……”
“我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你会把我赶出去吗?”
禾晚看不懂他的神色,但她想了想,实话实说。
“会。”
谢江知最终还是慢慢笑了出来。
挺好的。
他想。
这样她就永远不会受伤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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