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缈确实是疯极了。
练功是每天都要的,那就意味着,她每天都得被这股妖力折磨。
光是想想,都能一身虚汗。
苏缈拾起快要燃到底的灯笼,双唇抿成一条细线。
微弱的火光指引着前方的路,她往前迈出步子。
就这一条道,走到底。
“姐姐?”玬珠一直送她到后院墙边,尤有些不放心。
苏缈沉默了一路,回头冲小狐狸勾勾唇:“以后晚上,我就不来找你了。”
“啊?”
夜深人静,该是世人入梦之时,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可以放开手做自己的事。
就在今夜,她便要试一试。
冷气袭来,灯笼里的蜡烛终于燃尽,四下静得可怕,只闻风声厉厉。
这注定,会是个难熬的夜晚。
次日一早,秦少和吃着冷包子,从厨房里出来。
脸上带着一丝错愕。
前些天,做饭烧水都是苏缈干的。
今儿冷气杀了个回马枪,他分外需要热水。来厨房一看,不仅热水没有,包子也没热的。
那地也没扫,水也没挑……
苏缈不是个懒的,别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秦少和打了个寒噤,搓着手去了厢房。
立在她房外正要敲响,门突然从里打开。
苏缈站在门口,眼皮子一跳:“师父?”
“怎么,不舒服?”秦少和瞧见她的模样,当下便了然了。
那张脸的气色实在算不得好,熬了一夜没睡似的憔悴。
“是徒弟愚钝,研究了一晚上心法,却没什么进展。”
秦少和一脸“原来如此”,可也有几分诧异:“怎会?”
不至于没进展,也不至于就被打击成这样吧。
苏缈垂下头,叹气:“也许半妖和人在经脉上有所不同,我无法打通它。”
秦少和听得这话,皱起了眉头。
这是苏缈早便想好的托词。倒也不完全是扯谎,因有一股妖力瘀堵,确实无法打通浑身经脉。
但也不能说,她完全没有收获。
至少在她痛得受不了,也依然照着口诀运气的时候,明显感觉到,那团妖气又往前移动了半寸的位置。
秦少和略作思索:“那就多试试,兴许只是一时不解。可需师父指导指导?”
苏缈摇头:“还是让我先弄明白自己的经脉走向,再请师父指教吧。”
秦少和便不再多言,叮嘱她好生休息,转身离开了。
苏缈扶着门框,发白的指尖微微抖动了下。不是冷也不是虚弱,而是从心而起的一股惧意,让她忍不住颤抖。
实在是太痛了。
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苏缈才挪动步子。
亏的雁山灵气充沛,若是在别的地方干这种疯狂事,她估计到这会儿还出不了门。
苏缈又去了昨晚找到玬珠的地方。
玬珠是个聪明的,和她在这里碰过一次面后,便只在这附近玩儿,苏缈刚往这里一站,她嗅到味道就过来了。
“姐姐找我?”
“找你帮我买些东西。”苏缈见她恹恹的,一猜便知是无聊了,摸了两块碎银给她,“帮我多买些酒回来。你喜欢的糕点和小玩意儿,喜欢就买。”
玬珠接过银子:“买酒做什么?”
自然是喝。
那痛实在过于折磨人,昨天连来两次,饶是她意志坚定,一旦想到今晚还要继续,那心里也直犯怵。
没有什么是一坛烈酒解决不了的。
玬珠拿着钱,见她不是很想提,便就没多问,一溜烟儿下山去了。
苏缈折返,沿着山道慢悠悠地走着。
山中灵气充足,她这会儿已缓过劲儿来,可心头装着事情,脸色依然紧绷着。
昨晚她试过了,这团妖气是能够推动的,但看样子只能沿着经脉往丹田气海处推。一旦她想要把它往外推,便能感觉到明显的抵抗力。
那便只能定下方向——往气海推,使之沉入气海,以后它就不会再堵得苏缈疼了。
苏缈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气海能够凝气,如果它能够存蓄妖力,那是否意味着,半妖也能够拥有“妖丹”。
若真如此,老天岂不是给半妖开了一扇窗。
一切未知,她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苏缈就这么在山林间漫步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崖边。
抬头一瞧,阿青又在此处作画。修长的手指扶着笔,不疾不徐地点着墨。
三三两两的鸟儿飞落在亭子上,清脆地鸣叫着。
怎么,今儿不嫌鸟儿吵他了?
苏缈走过去。
那画纸上山峦叠嶂,烟云远近,又是一幅绝佳的山水。
她站在一旁看了许久,待这幅山水快要完成,她终于还是决定走了。
刚迈出去一步,却听清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站在这里,可有话想问?”
苏缈收回脚步,回头。
对方的视线依然专注在画纸上,只露给她一道线条隽秀的侧脸。
“若我问了,你会答吗?”
“不会。”
她就知道,所以压根儿就没问。他这种把人叫住了,又耍一遍的做法,无比恶劣。
其实她原本想问问,体内妖力的事儿。
苏缈没好气道:“有工夫在这儿捉弄我,没工夫去把柴砍了?”
最后一笔了。阿青搁下笔,以广袖扇了扇画作,这才提起放在桌脚的斧头,也终于转回身来看她。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提着斧头真砍柴去了。
弄的苏缈一头雾水,这人到底是想找事儿呢,还是不想找事儿。
他刚才看自己的眼神,竟似有一点感叹的味道。
他在感叹啥?
苏缈一头雾水,目送他远去了。
“哎哟作孽啊!这么一双妙手,如何能干砍柴这等粗活!”
不远处突然想起一道惊讶的声音。
苏缈额角一抽。
是秦少和,他捧着棋盘来找阿青。乍见阿青提着斧头,棋盒都差点吓落了地。
他冲过来,不满地指着苏缈:“以后砍柴这种粗活,你自己来!”
不是……
是谁说的门派里头不养闲人。
原则呢?
玬珠下山一趟,给苏缈买回来好多酒。
小丫头一边吃着绿豆糕,一边跟苏缈抱怨:“我在城里撞见了那个刘公子了。好像有人唤醒了他的记忆,他已经记起酒楼的事儿了。”
“那他想怎样?”苏缈问。
“那个刘公子啊,借了他爹的人,把湘临城搜了个遍,都没找‘眉心有红印,背上背双剑的女人’。”
这一时半会儿,他搜不到雁山的。
苏缈无语。这眉心的红印,倒成了她一个显著的特征。
玬珠吃完绿豆糕,又啃上了鸡腿:“笑死我了。他人没找到,倒是叫全城都知道他被吓尿裤子了。”
苏缈:“他尿裤子了?”
玬珠捏住鼻子:“尿了,我们走了以后才尿的。臭死我了!”
玬珠当笑话讲给她听,苏缈却有一点笑不出来。
那刘公子丢了这么大脸,却没找到她人。可他这股气,是一定要找个对象发的。
找谁呢?
只怕,就是雁山派。
正是因为这雁山派,才有了后续那一档子事儿,不是么。只要他把雁山搞到手,那他的面子也就争回来了。
苏缈琢磨着,这事儿要不要跟师父提一嘴。可思虑再三,还是算了。
一则,师父心里有数,想必早有准备。
二则,她并不曾下山,便不该听到这样的消息。若提了,岂不暴露她和玬珠来往。
和玬珠说了会儿话,苏缈也就回去练她的双剑了。
玬珠买来的酒被她藏到床底下,把床底塞得满满的。
白天练剑,晚上忍痛。山里灵气充沛,她不需要睡那么多,如此安排,师父也不会瞧出有什么不妥。
一连七八天,都这么过来了。
酒坛子空了一半,那股妖力又被她沿着经脉推了三寸有余,停留在神堂穴附近。
苏缈原本以为,只要这么熬着,她很快就能把这团妖力推入气海。可是某一天的下午,她的三个同门回来了。
也把许多的不确定带回来了。
“嘎吱——”
浑身补丁的少年拍拍衣摆的尘土,抽走门栓,打开了雁山派的大门。
从门外走进来一男一女。
女的年轻漂亮,长得是小家碧玉,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爬个墙都这么慢,师弟你这身手不行啊。”
男的则高高瘦瘦,长了一张不怎么国字的国字脸,手里抱着一叠宣纸。
闻言,也笑道:“谁说不是,这小子懒的很。”
少年“嘁”了声:“好啦好啦,下回我翻快点儿。咱们别耽搁了,还是快点儿进去,让师父拿拿主意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三宝回来啦~